对于这一天,王璟已经谋划得太久太久。
困居深海之底,没有人能够想像是什么支撑着他熬过最初那死一般的寂静湮灭。
直到他抓住命运予他的那一道微末尘光——那是一缕偶然飘荡而来的妖族遗骸。
便是那尘埃一般细小的遗骸让王璟在绝地之中冥思出了妖灵器这几乎是在绝境中超越了极限的天才构想。
在这闪耀的天才之光,后面那些利用那些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将妖灵器的传承透露到法天大阵之外,之后又是如何虚构出一个大长老的形象、甚至是利用时间流逝诸城逐渐淡忘王氏镇压使命之机渐渐建立起圣师岛这一看起来超然世外的势力……虽然亦宏伟传奇,却似乎都已经不在话下。
至于后来那些事,明里他发展妖灵器师这一职业的影响力,利用圣师岛对于这个职业的影响逐渐左右整个百城界的时局;暗中他与妖族暗通曲款,让看似势弱的妖族百部得以在深海之下蕴聚实力,更是不必多说。
在王璟借着那一缕尘埃遗骸想到妖灵器之时,命运就已经出现转折。
之后的一切都是水滴石穿,王璟需要的只是最后那一个时机。
到得那一日,法天大阵蓦然波动出现一缕缝隙之时,王璟虽不知道这缝隙是因为杜子腾这一个意外因素的降临导致,却明白:他苦心隐忍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出现。
于是有头顶天劫煌煌,海面二族决战凛冽。
如果没有杜子腾这横空出世的意外因素强行干预,人族与妖族的大军恐怕早已灰飞烟灭,王璟早就能重获自由。
于不可能之境创造可能。
任你种族命运起伏变换,城池地域势力更迭,沧海桑田孤苦寂寞,苦心孤诣始终不改,这便是王璟。
纵是杜子腾,回想这一切的一切,也只能叹服。
杜子腾再如何自视甚高,也绝不敢想,若换他被关在这以全界妖灵二气倾力镇压的绝地之中,能否熬得过那寂寞孤苦,又能否于这孤绝之中做到这么多绝不可能之事,为自己创造机会。
天劫咆哮与法天大阵刺目阵光中,杜子腾低声吼道:“王璟,岁月悠长沧海桑田,这法天大阵不只是你之枷锁,早已经成为这界中所有生灵赖以维系的天律道规,你若毁去,纵你得以自由,却以亿万生灵的福祉为代价,这样的自由……你要得起吗?!”
那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引动九天雷劫的王璟身影萧瑟,但在杜子腾这一番诘问面前,他却是仰天长笑,笑声若哭:“你同我谈什么生灵福祉?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此界之中,任他天塌地陷生灵俱灭,我王璟只会拍手称快!”
滔天的怨愤与暴戾在那长笑如哭中扑面而来,九天雷劫汹涌如狂滔末日,将整个天空点成一片刺目光海。
杜子腾与王七的面色同时一变,在这番怨戾的心境之中,那雷劫竟然越加势大!法天大阵在这样恐怖的威势下几乎再难维持。
杜子腾看着头顶那倒灌而下的无尽雷电,若他不在此,也许这个世界会就此湮灭成尘也难说,可是,既然他恰逢此劫,那许多生灵中,有救他一次的懵懂妖族、有与他集市滑舌的狡黠人族、亦有并肩为战的众多修士妖族,这其中有恩有怨,他杜子腾在两族间不辨立场,却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此湮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左手突然间祭出小木棍,不见他如何动作,右手那枚紫光盈盈的太原城主突然像是固体融化一般,变成一团紫色水光托在杜子腾手中,再然后,王七便看着杜子腾将这团水光拍在小木棍之上!
整个法天大阵猛然间光芒大作,无数复杂玄奥见所未见的符文突然在整个大阵上浮现奔涌,就好似干涸的大地突然遍洒甘霖,在天劫压迫之下,整个法天大阵,不,不只是法天大阵,而似是整个百城界都是光芒一振。
在这一刻,好似韶光淑气百草权舆,整个百城界就好似蜕去什么沉重的负担,重新萌发勃勃生机,仿佛界中万物与法天大阵交融共鸣而发出那清越的鸣动,带着生机萌动的初然喜悦,纯粹动人。
这一刻,整个百城界,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法天大阵好像活过来了。
百城界中,灵气、妖气都好似突然活泼泼有了生命,圆润盈跃,他们周遭的一切,突然间就生动了起来。
那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落在每个人类、每个妖族的心中,只剩下生命纯然的喜悦与萌动。
到得此刻,感知到百城界与法天大阵的变化,王璟终于知道杜子腾做了什么:“……大阵认主。”
杜子腾却只是吃力地抬起手臂抹去七窍中流出的鲜血,笑而不语,此时在他心中,每一缕灵力的奔涌、每一道妖气的运转都那样了然于胸,可这同时,亦是巨大的负担,前所未有的海量讯息虽是风平浪静之时,杜子腾的识海相形之下浅薄如个盆子,时时刻刻面临着狂猛冲击。
即使是王璟亦震惊于杜子腾的疯狂,将整个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融入自己的本命法器中——不只是负荷沉重,这几乎等同是将自己与法天大阵的结局捆到了一起。
法天大阵是一个设计上十分玄巧的大阵,不似普通阵法拥有一个控制中枢,于法天大阵的控制系统而言,更像杜子腾理解中的分布式控制——每个城池都有自己的控制之权,甚至是圣师岛那些长老亦对这片海域拥有一部分控制权,因为他们对于妖灵器之道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