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立刻转头看向荼蘼,呼吸急促:“开始吧,现在就开始吧……奴家,奴家最后一点活下去的信念都没了……”、
事情的发展真是让千柳哭笑不得,她连忙安慰了胭脂几声,然后瞥向顾青尘。
“知道了,本大爷的静室借给你,里面的药材随便使。”顾青尘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易皮一次,所要耗费的药材价值千金,不过荼蘼偏偏不把寻常金银放在心上,她只是拿胭脂赌一把而已,赢了,她的心还会跳动,输了,她彻底变为冷清无心之人。
相比之下的顾青尘,他对胭脂的皮相反而更感兴趣一些,遂弹指敲敲桌面,对荼蘼道,“不过本大爷有条件……这次画皮,本大爷也要插一脚。”
“什么?”荼蘼目瞪口呆,“你而是人皮易容师?”
“不不,这张皮给我。”
顾青尘嘴巴比脑子要快,等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千柳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口味真重!
是夜,他将荼蘼一行人接入府中。
而胭脂面对满桌珍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勉强吃了几口青菜,便搁下了筷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直等到一碟一碟的盘子从她眼前撤下,直到身旁再无一人,直到夜幕深沉,玉兔高悬,银霜遍地,照在那两双赤足上。
胭脂顺着那两双赤足往上看去,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艳。
荼蘼,站在她的面前。
袖口纳瑞草纹的白衣,赤足上以金粉勾画出飞鸟文,月光一照,就像是从月宫中谪下的仙人,神秘而又美丽。
清丽处似谪仙,诡秘处却又似楚巫,似天人,更似妖魔,这,便是画皮师。
胭脂缓缓站起身,走向她,然后,虔诚的跪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生命数,受之于天。”她垂首道,“今日蒙君再造之恩,堪比父母,堪比苍天,还请受奴家一拜!”
说完,便是三叩首。
荼蘼不躲不避的受了,人皮易容师逆天改命,这礼,她还受得起。
荼蘼也是第一次见到胭脂这样的奇女子,比起寻常百姓,她倒更像是一个人皮易容师,不服天命,只信自身。
待那支名为胭脂的香放入荼蘼的香炉中,胭脂更是毫不犹豫的端起桌上的碗,将里面的麻醉汤一饮而尽,然后往床上一躺,淡然的闭上了眼睛。
荼蘼欣赏她,决定为她换上一张风华绝代的美人皮。
只可惜她刚执起蝉翼刀,顾青尘便已扑了上去。
“……顾青尘!!”外面的千柳惨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本大爷帮她把眼睛切大一些啊。”冲进来的顾青尘兴致勃勃的说,“做人,当然要做一个目光如刀的人……”
“你给我住手啊!!”追进来的千柳崩溃了,“目光如刀……那你也不用把人家的眼睛切成刀子型啊!况且……你只是想把人家的皮相弄得更可怕一些,好回头收藏之吧!”
“错!本大爷打算明天看谁不顺眼,就趁夜过去帮他画皮!保证他第二天起床,一照镜子就血溅三尺高!哈哈哈!”顾青尘的笑声响起……
这是胭脂听到的最后一句对话。
麻醉药的药力涌了上来,她连拔腿就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行清泪滑下眼角。
死去的娘亲啊……你的胭脂恐怕要来地府与你相聚了……
倘若有机会爬出墓地,她定要在自己的墓碑上,用指甲刮出八个血字——此人死于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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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梁金与西南的一个小部落打赢了账,领命的是突然冒出来太子。
使臣进京,献玺称臣。为此顾青尘忙得脚不沾地,接连两个月,上朝退朝都要用轻功飞来飞去,上演一出天外飞仙。
皇上这个月将抚恤三军一事甩给他,月末又觉得他不够惨,于是又将犒赏三军之事也一并甩手……朝中有识之士都说皇上这是在放权,有意栽培指挥使大人,可千柳只看到了顾青尘双眼乌青,脚步虚浮,惨不忍睹的一面……
只可惜千柳对政事一窍不通,便是想要帮忙,但估摸着自己这门外汉凑过去反而要添乱子,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忙完,燕小李也不见人影,期间做做拿手的点心吃食过去慰劳则个,其余时候,都陪了胭脂。
庭院深深,落英缤纷。
“你已经决定好了?”荼蘼看着那立在窗前的女子,问道。
“恩。”那女子背对着她,应了一声。
只那一抹背影,便胜过人间美景无数,仿佛从六朝烟水中捞出来的一片剪影,笔墨难画其fēng_liú一笑。
“这世上有情有义的男子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荼蘼道,“胭脂姐,你又何苦重回风尘,去滚那一圈。”
“只因奴家已经看透了。”胭脂含笑望天,道,“这世上的男子无论老少贵贱,其实都一根样子。少年郎喜欢豆蔻貌美的女子,老匹夫也喜欢豆蔻貌美的女子,一个女人若是占了年轻又占了美貌,便占尽了天下半数男子。倘若她性子再温柔体贴些,懂得察言观色些,那这天底下的男子便都逃不脱她的掌心。”
说到这里,胭脂转过身来,对荼蘼勾唇一笑。
但见飞花三两片,掠过她的鬓角,落进她的眉心,却再也添不进一丝媚色,因为她本身已经媚到了极致。
她立在窗前,就仿佛用胭脂染红的一枝白梅花,从媚色中透出一种志存洁白的孤高,却无奈……颜色已污,再也无法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