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智在胥王庙挂单,得守那边的规矩,不能夜不归宿。他又秉持过午不食的养生之术,徐小乐便不好硬留他吃晚饭。
于是徐小乐就跟韩通智约好,明日从穹窿山下来再去胥王庙拜访他,及时通告进度,希望能够把痨病的事处理妥当。
翌日一早,徐小乐起床练了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黄仁前往码头。
木渎这个百年旧港,如今焕发着远胜往昔的活力。十余艘大小船舶停靠码头,桅杆林立。更多的小船挤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宛如水城。卖苦力的短工正喊着号子,扛着货物装船,间或夹杂着船老大的呼喊声。
阿木林的木船孤零零停在靠外的河面上,隐没在晨间河上的氤氲之中。
若不是徐小乐眼尖,一眼看到了那艘新船,恐怕还要等水汽散了方能发现。
阿木林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打了招呼,知道要去穹窿山,便一言不发地摇橹出发。
徐小乐一上船,就闻到了一股炭火气,问道:“怎么烧了炉子?”
阿木林咧嘴笑了笑,道:“昨晚有些冷,顺便煮些水。”
徐小乐奇怪道:“你昨晚没住家里?”
阿木林回道:“我怕误了先生的事,昨天回家安顿了一下,赶在关城之前就出来了。”
徐小乐突然觉得肩头压力一副重担。他当然知道,阿木林如此巴结,肯定不是因为那几个船钱,必然是为了那两个儿子呀。然而痨病被视作绝症也不是没道理的,真不是说能治就能治的——或许师叔祖可以,但是谁知道他走到哪里了呢。
阿木林见徐小乐不说话,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说。
船从木渎到胥口并不远,不过到了胥口就只有走陆路去穹窿山了。走陆路只有十来里,半个时辰都用不了。若是水路绕行,恐怕两个时辰还不止,所以只要没有重货,大家都会选择陆路。
徐小乐和黄仁下了船,阿木林则守在船上等他们回来。两人在胥口码头遇到了一辆顺路的牛车,花了几个钱便可以省下不少体力。
徐小乐坐在车上慢悠悠晃荡的时候,就开始怀念墨精了。要是带着墨精出来,此刻就可以风驰电掣赶过去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黄仁,暗道一声“累赘”——徐小乐不喜欢自己骑骡,别人跟在后面的感觉,所以今天带了黄仁就没有带上墨精。
当两人开始爬山的时候,徐小乐就更觉得带上黄仁是个错误了。
黄仁的体型实在不适合在山林之中活动,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徐小乐却比上一回登山更加轻松,很有些如履平地的感觉。看来导引术果然对身体有极大好处,让徐小乐都忍不住想再跟师叔祖一起爬个山,分个高低。
他转念想到师叔祖的年纪,又不免有些丧气。
两人总算爬到上真观大门前,道士们已经要准备中午过堂吃饭了。
徐小乐抓了个门口的小道士,道:“小道长,我叫徐小乐,来求见何大师。我是他学生。”
小道士打量了一番徐小乐,突然问道:“是你治好了吴师叔的病?”
徐小乐惊喜道:“这么快就传到山上了啊?”
小道士道:“吴师叔昨天就回来了,今早还做了早课。”
徐小乐这回只剩下惊了:“这不对啊,哪有这么快下床的!”
小道士撇了撇嘴,对徐小乐不相信他表示不满,道:“你自己进去找他就是了。我刚看到他坐在院子里跟人聊天呢!”
徐小乐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跑,黄仁气喘吁吁地追着,只是不敢喊他慢些。
吴道长还真的已经下床了。此刻正半躺在铺了垫子的竹椅上晒太阳,周围有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道士,互相说着闲话。
徐小乐一路跑过去,直到吴道长身边,方才道:“吴道长,脸色还这么差,怎么就出来了?”
吴道长这才睁开眼睛,却是瞳白分明,已经没有了血丝。他就要勉力起身,却被徐小乐按住肩窝,只好又半躺下去,道:“屋子里有些气闷,外面晒晒太阳,可以滋补阳气。”
周围道士也纷纷笑着跟徐小乐打招呼,这个叫他“小神医”,那个叫他“小神仙”,调侃之余足见亲热。
吴道长也玩笑道:“没想到徐大夫竟然上山来复诊,被抓了个当下,要是早点知道,肯定躺在屋里。”
徐小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本来想去胥王庙看你,没想到来山上办事却撞见你在外面吹风。”
吴道长连忙解释道:“徐大夫放心,这个院子有墙有屋,最是没风,平日师兄弟们树下打坐也是选在这里。”
徐小乐只好道:“好吧,道长是习武之人,该比我更懂‘防风如避箭’的道理。”
吴道长笑嘻嘻应诺着。
另外一位道长笑道:“小神医上山办事,可要人帮你跑腿?”
吴道长介绍道:“这位是观里的司厨,但凡要吃饭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徐小乐就道:“没事没事,我是来看何大师的。”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徐小乐跟何监院学琴,以为他看病之余又来学习琴艺,便叫了个小道士带路,各人仍旧在此间闲谈。
可怜黄仁好不容易追上了徐小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走了,真是跑得满口生津,痛并幸福着——先生随便嘴里**东西,就够他大长见识了,这就是幸福啊!
可怜黄仁没想到观里的小道士走路也是步履如飞,实在跟不上,只好祭出聊天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