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蕾靠在车窗上,嬉笑着问:“在乡里工作是不是勾心斗角,你这么年轻就当乡长助理兼派出所长,别人是不是特妒忌?”
“勾心斗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实习单位总共几个人,还搞办公室政治。”
许多人对政府部门有误解,这跟干群关系紧张有一定关系,以讹传讹,众口铄金。
韩博耐心解释:“基层干部人数多、职数少,包括‘七站八所’等事业单位在内,大的乡镇两三百人,小的乡镇一百多,正科级只有四五个,副科级十来个,大多人干到退休也熬不到副科。
升官对老百姓遥远,对基层干部其实一样遥远。现在提倡干部年轻化,要求干部有学历,正科副科大多空降,年龄偏大又没学历的本地干部根本没升迁机会,没机会自然用不着争。
工资没保证,升迁无望,调到一样难,一些人不是不争,是连工作都不好好干了。平平安安占位置,忙忙碌碌装样子,疲疲塌塌混日子,干不干活就看书记瞪不瞪眼,哪有什么勾心斗角。”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李晓蕾想了想,又好奇地问:“公安局呢,局里有没有人妒忌你。”
“我情况比较特殊,孤身上任,之前没派出所,可以说这个派出所就是我建起来的。离县城远,又要承办吃力不讨好的打拐案件,一样没人妒忌,一样没人争。”
换上便服,离开单位,韩博不想再聊工作,话锋一转,笑问道:“晓蕾,感觉我爸我妈我姐他们怎么样?”
“怎么说呢,我感觉我被拐了。”
“被拐!”
李晓蕾伸手掐住他胳膊,咬牙切齿嗔怪道:“你说你爸是木匠,带几个徒弟走门串户给人家搞装修。结果是开公司的大老板,用大哥大,坐形车,副经理五六个,工人好几百。一直瞒着我,到底什么意思?”
“他,他就是木匠,就是搞装修的。开公司是下半年的事,手机是下半年买的,车不是买的,是买体育彩票中的特等奖。”
“半年能赚这么多钱?”李晓蕾将信将疑。
“以前一年十几二十万,幸苦钱,手艺人靠手艺赚得幸苦钱,我姐夫也木匠,我妈会点,我也会点,我们是木匠之家。”
“木匠之家,木你个头+博矮博,我被你害惨了。”
“怎么了,一会被拐,一会被害惨。我是公安,我坐这儿谁敢拐你害你。”
李晓蕾松开手,瘫靠在副驾驶上,唉声叹气说:“吃饭去大饭店,一买就是几千块钱衣服和近两万的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红包8888,跟下聘礼一样。你知道你姐昨晚跟我说什么,给我洗大半夜脑,婚姻自由,只要喜欢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差让我回家偷户口本过来跟你扯结婚证。”
“是不是被吓坏了?”韩总做事太夸张,韩博同样哭笑不得。
“你说呢?”
李晓蕾实在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噘着小嘴嘀咕道:“这是道德绑架,想让我李晓蕾内疚。要是不嫁进你韩家,不仅对不起你,而且对不起他们,甚至对不起全世界!”
给人买衣服,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太伤人自尊,难道人家连衣服都买不起。
好心往往会帮倒忙,韩博被搞得焦头烂额,满是期待问:“你是怎么想的?”
李晓蕾沉默良久,突然坐起身,大而圆的杏核眼在光芒下反射着西瓜子一样黑亮的光泽,姣好的面容上浮出一个极其恶俗丑陋的鬼脸:“有钱当然比没钱好,傻子才会嫌钱多。我要形车,我要大房子,我要做少奶奶,要当阔太太。”
韩博岂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表达比较夸张,心中顿时一热,如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
“开车呢,看前面。”
李晓蕾把头靠在他肩上,吃吃笑道:“我想好了,配合你爸的行动。我爸单位正在改制,职工有的提前退休,有的买断工龄。他在单位开大车,估计干不了多久。我把他骗到你爸分公司,就说是一东海同学家开的,刚到bj,人生地不熟,请他帮帮忙。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他又喜欢喝酒。等熟悉了,关系好了,再搞点小酒,把他灌晕乎乎的,一高兴,说不准会反过来帮我们介绍,让我跟你相亲。要是不同意,或许会做我工作。”
“难怪人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说什么风凉话,笑话我,欺骗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供我上大学的父母,我容易么我。”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晓蕾,我保证,我会把你爸妈当自己父母一样孝敬,让他们以有我这个优秀女婿为荣。”
李晓蕾被逗乐了,咯咯笑道:“优秀女婿,还优秀党员呢。”
“我就是,”韩博拍拍方向盘,不无得意说:“我不光是优秀党员,还是优秀民警,青干班优秀学员,严打先进个人,秋茧收购先进个人。县里正在开展打拐专项行动,完了要开表彰大会,我是打拐队长,肯定是打拐先进个人。”
参加工作半年,拿这么多“优秀”和“先进”!
李晓蕾轻叹一口气,喃喃地说:“难怪你喜欢在思岗工作,在这儿有在其它地方没有的成就感。”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