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诩自中秋后,一直忙着筹备粮草伐齐一事,朝中虽有些反对声音,说晋国才伐魏,元气未复,不宜现在起兵伐齐,但燕诩自有他的道理,他杀了齐国九皇子姜寐,这梁子已结下了,就算晋国不伐齐,齐国迟早来报这个仇,倒不如趁早做好准备,攻其不备。
如今朝堂上燕诩是一言堂,朝臣们心知肚明燕旻下台是迟早的事,大晋的江山早晚是睿王父子说了算,反正都是姓燕的,众人于是兴趣地闭了嘴。
“细细一算,我已八年没见过母亲了。”燕诩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叶萱的腰,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乌金,“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沉迷于十方策的事,总想着只找到十方策,便有了全部,此生无憾。可到头来……”竟是一无所有,他在心里默默接上下半句,顿了顿,又道:“母亲病了这么久,我连一次也没回过朔安,真是不孝。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多呆些时候。”
朔安的信是上月送来的,那会大军才刚开始班师回朝,他心里虽担心母亲的病情,但这事来得太巧,极阴之日不久将至,十方密境就在朔安境内,况且睿王一直不知自己手中的伏羲八卦是膺品,对十方策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怀疑这是睿王在背后捣的鬼,为谨慎起见,他派云山亲自回了一趟朔安,这才知道,睿王妃是真的不好了,已卧床两月有余,燕诩不得不暂时放下伐齐一事。
中秋已过,傍晚的风凉凉的,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两人坐在长廊下,看夕阳西下。叶萱靠在燕诩身侧,闲闲地摇着鹅毛扇,赶走乱窜的流萤,有些担忧,“可是……咱们回朔安成亲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睿王?万一他恼起来,不认我这个儿媳可怎么办?你看,他那边都密锣紧鼓地准备启程的事了,也没派人来知会你一声,可见他心里还在生气。还有,睿王妃都没见过我,我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一见面咱们就成亲,要是她不喜欢我,心里生气,会不会病得更重了?”
燕诩斜眼看她,她穿着杏色的薄裙,裙边绣了淡绿的竹纹,一身的素雅,唯有腰间束了一根桃红色的绦子,勾出窈窕纤细的身段,素净中透出几分明艳来。她的皮肤得天独厚,白皙细腻,在夕阳的映衬下更似敷了一层粉色的薄粉,但她此时显然心情不好,柳眉紧蹙,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他看着不忍。
他捏了捏她的腰,“怎么会,你别多想,母亲一向疼我,我看上的人,她只有喜欢的。且云山来信说,母亲知道我们回朔安成亲,不知多高兴,那几日连饭都多吃了些。至于我父亲……”他嘴角不经意间勾出一抹冷笑,睿王对他的爱和母亲是不同的,母亲只关心他过得好不好,而睿王的关爱里,却夹杂了许多功利和算计,“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不必理会。”
启程前的一日,叶萱进宫向燕旻道别。
燕旻虽休养了一段时日,可精神依然萎靡,头上的灰发比回晋前还多,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半伏在案上细细雕刻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物什。长年雕琢木器,劳神费眼,他的眼睛已不太好使,虽有日光自窗外透入,他仍需半眯着眼方能看清。
叶萱跪坐在案旁,倾着身子看他手中木雕,“陛下雕的什么?”
燕旻神色微愠,将手中雕了一半的东西放下,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叶萱知他脾气,他若真的不愿见她,根本不会宣她进来,他只是心里苦,压抑得利害,见了她难免撒撒气。她笑笑,告诉他她要随燕诩回朔安看望睿王妃,要离开翼城一段时子,他只听着,并不看她,两手紧攥案沿。
待她将中秋那晚买的兔子灯递给他时,他猛地将那灯摔到地上,大声道:“谁稀罕你这破灯?朕宫里的花灯,随便一盏都比这灯好看,你当朕是捡破烂的?要你来施舍?你和燕诩自去fēng_liú快活,何必临走也来瞧我笑话?怎么,你是可怜我?还是燕诩不放心我,怕我在他走了后反悔,收回禅让的诏书,特意派你来看个究竟?”
他越骂越气,抬手将案上一应物什全拂到地上,各种器物哗啦啦碎了一地,守在殿里的丫鬟内侍早见惯了这架势,很快便将东西收拾妥当,又悄然退下。
燕旻又骂了一阵,叶萱一声不吭,默默捡起那只花灯,幸好没有摔坏。燕旻胸口起伏,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伏在案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哽咽。
叶萱跪坐他身侧,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事已至此,无论她说什么,在燕旻看来,大概都是虚情假意。她算得上是他亲近和信任的人,在他孤立无助时本应坚定地站在他身旁的,可她却是站在了燕诩的一边,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这让她感觉很悲哀,面对他时总是于心有愧。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请求燕诩在他禅让后善待他,而燕诩也答应了她,会封他为敬王,邑地由他自己选,只要他不怀异心,会让他平安富贵终老。
良久,燕旻的哽咽声渐渐放轻,她把手放在他肩上,轻声道:“陛下,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燕旻抬起头,脸上泪痕模糊,忽然道:“惜月,我记得你说过,你失忆以前,是住在无荒山的?大悲寺就在无荒山上?”她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他红肿的眸子微亮,又问:“那……渡一大师现在会在大悲寺吗?”
她微微一怔,“渡一大师向来行踪不定,不过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