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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十五年腊月。

这便是宫里头人人畏惧的训仪宫,十年来关于训仪宫的传闻多得数不胜数,皆是鬼怪之说,因而从没有人胆敢至此,可司马曜却是时常过来,这自然是隐晦之事,宫里头也鲜少有人知道。

此处地偏,大约是在整个晋宫的西北角,倘若不是玉浮熟悉宫里的地形,桃戈定是寻不过来的。

训仪宫虽在偏僻之处,却也非冷宫,因此从外头看着,这里还算干净。

这里的台阶极高,桃戈与玉浮走了许久,方才至正殿外。殿中有一阵阵木鱼声,站在殿外隐隐约约可以听到。

桃戈推门进了殿,入眼的是大殿正中央挂着的白帘,横在殿中,将里头全然遮挡住。玉浮见那白帘,便走至桃戈前头,将帘子掀起,好叫桃戈方便走过去,桃戈已望见那素衣妇人盘腿坐在殿中,正闭目敲打木鱼,左手一串佛珠不停捻动,似乎愈发迅速,口中亦是念念叨叨。

“你以为吃斋念佛,便能洗净你一身罪过?”桃戈莲步缓缓移去,冷不防嘲讽一句。

素衣妇人听闻此言,陡然僵住,睁眼放下手中之物,唯独佛珠仍在捻动,妇人侧首望见桃戈,便露出一丝笑意,淡淡唤道:“张贵人,许久不见。”

桃戈冷笑一声,道:“你许久未见我,我却从未见过你。”

彼时桃戈已走近,妇人便作势请她坐下,桃戈也不客气,坐下问道:“定皇后早已过世,不知我应当唤你什么?”

妇人微微笑道:“随你的心意。”

“唤你皇后,总显得别扭,唤你容德姐姐,又略显虚伪,不妨唤你的名字吧,王法慧!”

王法慧一笑而过,道:“我早已是死人,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

桃戈自知她的意思,嗤笑道:“说笑罢了,姐姐何必当真呢。”

王法慧未语,桃戈道:“姐姐,咱们二人若是走出去,旁人会不会将我们视作双生姊妹?”

“也许吧,”王法慧道:“只是我不及你年轻貌美。”

“那,是我跟着你沾光,还是你跟着我沾光?”

王法慧知她不善,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道:“自然是我跟着你沾光。”

桃戈冷笑,道:“姐姐可是皇后,而我不过是个贵人,岂是你跟着我沾光。”

王法慧依旧不语,桃戈继而道:“梓童,多好听的称呼,陛下何时也能这样唤我。”

“只要你有本事,总有一日,陛下也会如此唤你。”

桃戈噗笑,“姐姐果然心有不甘,怪不得千方百计唆使席平置我于死地!”

王法慧从容自若,道:“原来是报仇来了。”

桃戈并不急着应她,反而是侧首望向玉浮,给她使了个眼色,玉浮便近前,将手中端着的木托置于几案上。桃戈执起酒壶,不紧不慢的将酒倒进酒盅里,一面又道:“可不是我要杀你,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话音落下,酒也斟满。

桃戈放下酒壶,未听王法慧接话,便又道:“说起席平,她也不愧是你王家人,果然只忠心于你王家的姊妹,我想使唤,还使唤不来。”

王法慧道:“我太原王氏出身高贵,岂是你一个伎子能及,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又如何,骨子里头还是轻贱的命。”

桃戈一笑而过,太原王氏又如何,未必比得上她兰陵萧氏!

“看来席平同姐姐说了,怪不得。”

桃戈垂眸望着杯中酒,稍后抬眼瞧着王法慧,将那酒盅推向她,道:“姐姐请吧,莫叫妹妹为难才是。”

王法慧亦是平静的望着杯中酒,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道:“倘若真的是陛下的意思,我自不会叫你为难,可陛下赐死,没有圣旨,你又如何能叫我信服。”

“原来姐姐要圣旨,早说呀,”桃戈说着望向玉浮,玉浮便自袖中取出圣旨,交与桃戈,桃戈悠悠然将圣旨支开,而后方才给王法慧,语道:“姐姐可得瞧清楚了,陛下的字迹,你应当认得。”

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也确是司马曜的字迹,王法慧本该信了,谁想她将圣旨重重搁置在几案上,道:“陛下出宫狩猎,两个月未在宫里,试问这圣旨是何时所拟!”

“自然是陛下出宫狩猎前。”

“既然是两个月前,那你为何现在才过来!”

桃戈笑得从容,道:“你早该去了,我不过是想留你多活几日。”

“哦?”王法慧依旧不信,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桃戈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踱步在她跟前,道:“素闻太原王氏个个皆非贪生怕死之辈,琅琊王妃当年自刎而死,不曾贪恋人世,你这个做堂姐的,反而扭扭捏捏,真是笑话!”

王法慧噗笑:“那个贱人,害我到如今这般田地,她早该去了!”

桃戈侧目瞧着她,道:“分明是姐姐你插足在先,又岂能怨恨她,她已尝了苦果,你也该下去陪她了不是?”

“陛下视我如命,你如今想杀我,不怕他回宫后怪罪于你?”

“怕?”桃戈冷笑,道:“我何时怕过?我躺过棺材,睡过皇陵,鬼门关前走过无数回,早已是半个身子入黄土的人,还有什么该怕的!”

是,她确是走过无数回鬼门关,那时在王府,刘氏与萧氏哪回不是将她往死里逼,亏那萧氏还是她的嫡长姐!唯有琅琊王妃待她颇好,不,她也是个表里不一,阴狠狡诈之人,当年不过是她错信了她!还有在宫里,席平和陈归女又有哪回不是将她往死人堆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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