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岳此地尧舜之时便有,城池却是在前朝方才兴建起来。因身后倚着两座大山,多是从山中开凿出石料,垒砌而成。城墙底部的石条都大约三尺来长,一尺半高,垒有城壁十余尺厚。越往上石条便越小,及到了十丈左右的城楼之地,石条便也不过一般砖块大小了。城墙约摸十丈来高,顶上行道四尺多宽,且有胸墙五尺多高。
秦云在间隔处向外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靠着乾岳的地方还稍露出些土地来,城墙十里外便被雪盖得一片皑皑。今日天气晴好,目力能及至二十多里外,她眯着眼向四处都眺望了一番,才开口问道:“金云同常壑在哪里?”
赵翰飞便朝着西北和东北给她指了两个方向:“金云距此八十多里,常壑一百二十里,目力不可及。待若有军情,城楼之上燃起狼烟,即刻此处瞭望台上职守的兵士便该见了。”
宣广往前踏了半步,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兜着的长条物事奉上道:“姑娘可要用此物一观?”
秦云接过取出,那东西看着像是两个大小银筒套在一起,筒身上浮雕印着奔月飞天等,镶珠嵌翠,甚是精巧。她将那物举起来又细细看了两眼,才认了出来:“这是千里眼?”说着便举到眼边从里面看去,调整了几下,才勉强从一片白茫茫中,模糊看见了个轮廓,如同一匹巨兽伏在雪中。
她叹了一声:“这般远,要修起的外墙便有两百多里。”转头便见薛执音已经堵住了宣广一迭声问道:“这是什么物什,可否用来探察敌情?你那里怎么老是有些这样的稀罕物什,还有些什么,快快拿来我们这里才是正经,莫总是想着刻意求工地讨你家小姐欢心。”
宣广瞥他一言:“此物造价五十金,你营里可用得起?”
京城中身家万万的崇恩伯世子倒抽一口冷气:“你去抢倒还爽利些,哪里用得上镶金裹银的,拿个铁皮筒子做了便是了。”
赵翰飞已是径自从她手中接了那物过去,仿着她的模样举起来看了半晌,不动声色地盘算了便构造,手指往头上那处一抹,便道:“这可是琉璃镜?”
宣广点点头,又斜了薛执音一眼,仿佛嫌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烧得无色琉璃,取其中最纯最净之处,精工细磨而成。”
赵翰飞点点头道:“那倒也不枉了造价了。”
早先秦云让宣广去做此物的时候,便将烧玻璃的方子都给了他了。她只瞧着宣广逗引那两人,赵翰飞已是毫不客气地将那千里眼别在了腰间,于是她也不多说话了。
赵翰飞后又带她入了城楼,最高处比城墙还高出一倍余,从那瞭望台看出去,千里之内袅无人烟,当真天苍野芒,一片荒芜。
赵翰飞同她并肩立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也不动,便问道:“你作何想?”
秦云道:“我知关外孕养着世上最凶悍的铁骑,却原来是这般不毛之地。”
赵翰飞明白她兼指胡人与边军,便点头道:“突厥部落里的牧民,翻身上马便都可算作单骑,且悍不畏死。”
“关外山险水恶,不若关中,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失了水草牛羊,便是死。寒冬大雪若是囤的粮草不足,方圆百里之内都无可求援之地,亦是死。”秦云侧过脸来看他,“相较起来,南下掠劫些财物,屠些手无寸铁的耕农,抢些行商作沽的车队,又哪里可畏惧?边境绵延万里,你们难道还处处都守得住?”
秦云说完,瞭望台内静了一瞬,只有墙外猎猎风声可闻。
片刻后赵翰飞道:“所以你便想着,不若赶尽杀绝,方无后患。”
秦云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赞同:“你可是觉得我手段太过歹毒?”
屋内气氛此时已有如铁铸,宣广垂目站在一旁,薛执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巴着眼睛不出声。本就当值的两个兵士背朝众人立在东西两窗前,耳朵却支得直楞楞。
几息过后,赵翰飞才终于道:“绝人生路,屠尽妇孺,终是有违天和。”
秦云一直看着他,忽而一阵难以自抑的好奇,在乾岳最后的时刻,当他弹尽粮绝同袍殆尽,踏着城下的尸山血海,从城头上看着旭日初晓的光落在胡兵嶙嶙铁甲上,拄着断剑清楚那是他同这座城池的最后一刻时,是否还会如此刻这般?
她其实并不知晓赵翰飞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过相识了寥寥几日。可现在看着面前长眉微皱的少年人,她却隐隐地知晓,这人认定了的事,不论到什么关头,怕都不会更改。
念及此秦云笑了出来:“你若想在草原上歼灭胡人,令其再不成气候,也并非不可行。只是要倾全国之力,奔袭十年不息。待你功成名就之时,举国上下因着重税征敛,人口大约要减去十之二三。且不论什么法子,总是不能斩草除根的。百来年后或就卷土重来,介时可还又要尽全国之力横扫草原?”
赵翰飞半晌后道:“凡事总有对错。”
秦云却道:“我在征场之上,却只看得见生死输赢。何况这一局本就是我赢了,平远侯府后才入了局中。”
赵翰飞便知她在说晟王之事,乔晋安先其一步投诚,已将后事谋划了大半,才入府游说。且晟王生性谨慎,谋不得万全之策便决绝不动。如今因着兵部魏王独大,方才拉拢其父。若日后晟王登得大宝,却不可寄望他能举力追袭胡人,筑城圈地方才能趁其心。
不知道她从多久之前便开始布局,也不知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