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从我母亲离开后就一直没有找过对象。小时候的我不太懂,也没感觉出什么不妥。更不会像报纸上宣传的那样,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有多痛苦,别人家我不知道,至少从小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长大我也没什么心理问题,最多就是性子野了些,胆子大了点。后来长大了点,尤其是这一两年里。有时候夜里我和老爸喝上一杯的时候,也会问他,为什么这些年总单着。他就用筷子捶我脑袋,骂我多管闲事。
其实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好。六七十年代尤其是大跃进那会儿,家里穷经常吃不上饭,有段日子国家提倡炼钢,家家户户都把锅碗瓢盆拿出去熔了。说是分摊到每家每户,提高国家产能。大家伙的热情特别高涨,结果炼出来的大多都是垃圾钢,等后来大锅饭没的吃了,很多人家连烧饭的锅子都没了。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有些人家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口馒头。那时候老爸所工作的车间也停工了好一段日子,他天天到附近的河里摸鱼,有时候还能摸到几只王八。但后来,去摸鱼的人多了,河里的鱼也是一扫而空。
因为条件实在太艰苦了,所以我爹一直也没有余力去找个对象。
其实看见他带女同事回来,我并不排斥。
“阿姨好。”
我笑了笑说道。
老爸是没料到我会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薛阿姨就住在前面的二单元,今天来吃个饭。”
我点点头,帮老爸提着菜篮子走了进去。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薛阿姨看起来不年轻了,但人很干净,虽然没有穿特别奢华的衣服,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和一双白色的布鞋,不过却显得精神。
“老爹,这次和胖子赶了个团,弄了点钱回来,孝敬孝敬你。”
说话间我摸出了个信封塞给了老爸,旁边的薛阿姨明显有些吃惊,那时候能拿出一千块的实在是少,我那个信封装的基本都是十块钱的票子,所以看起来鼓鼓囊囊。
“老巴啊。你儿子可真有本事,能赚大钱。”
我第一次看见老爹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抿了口酒笑着说道:“啥本事啊,就是个混小子,不好好上班。老是往外面跑,不过得自己注意身体啊。”
在我看来,做儿女的在长大后就不该问父母伸手,如果活不下去了就拉下脸皮去赚钱,宁愿蹲在马路牙子边上讨饭也别问自己爸妈要口袋里的铜板。我和胖子总能看见有些人,觉得问父母要钱并不算丢脸。
讨饭拉不下脸,但问爸妈要钱却总很骄傲。
“小子啊,正好你回来。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你薛阿姨也单着好多年了,我俩呢平时关系也比较好,政治觉悟也比较接近,家庭的成分也差不多。住的也比较近,所以。我俩就想搭伙做饭。你也大了,老爹呢就想问问你同不同意。”
我一怔,看了看老爸,又看了看薛阿姨,笑着说道:“行啊,我没意见,你们是要大操大办还是咋整?”
“大操大办就不用了,过阵子我们准备在家里烧个两桌。请点朋友来吃一段就算了。到时候你小子得回来帮忙。”
“我的亲戚朋友也不多,也不想浪费钱,所以就家里招待一下。没必要花那么多钱的……”
薛阿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举起酒杯哈哈一笑喊道:“没事。回头我拽上胖子和我另一个小兄弟过来帮忙,再让聚福酒家的老板抽个空过来帮忙烧烧菜,这是好事啊!来来,喝一杯!”
夜色深沉。老爹估计是心里开心,多喝了几杯随后有些上头,就嘟囔道:“天色也不早了,那个小子啊。送送薛阿姨。”
回去的路不长,我走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长久的沉默后说道:“薛阿姨,我爸是个老实人。别人对他好,他就加倍报答。但因为太老实了,所以总被人欺负,别看他平时嘴巴嚷嚷好像脾气很大,其实很疼人。”
“嗯,老巴在单位一直很照顾我的。”
她点点头说道。
“前面就到了,你快回去吧。”
目送她走进门洞,我转过身,点了根烟,仰起头能见到稀疏的星光,地面上影子斑驳,我缓慢地走着。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记得有一回我去胖子家蹭饭,因为老爷子的关系,胖子家能吃上白面馒头,当时很多人都羡慕。我回来的时候从胖子家偷了个馒头。等到了家里我笑嘻嘻地将馒头递给爸爸,却被爸爸打了一顿,老爹拉着我登门道歉。
我很委屈地不认错,但老爹却说:“我又不是要饿死了。没到那个份上你偷就是错!”
后来我想,如果我那一次得到了老爹的夸奖,那可能今日的巴小山将会是另一番面貌。
我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如毛主席那般开天辟地。但该做个正直的人。至少问心无愧。
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孤独的长巷中只有我一人,仿佛有种奇怪的隔阂感。前几日我还在太白山上和天神叫阵,今日却走在上海安静的长巷内,抽着烟,听着老爹想再婚的好消息。
但仿佛我既不属于那边,也不属于这边。
身体内好像有两个我,一个在鬼怪之间搏杀,另一个却活在平凡的生活中。
然而,我依然没有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老爹,免得他伤心,前阵子我还在想如果哪天我突然就没了,老爹孤苦无依是不是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