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风骤雨不期而至,让周秋水猝不及防。
这时,他坐在小车里,在回故乡的路上。大雨密不可透,挟裹着大风猛烈地砸到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拧到最大档依然扒不开倾盆而下的大雨。司机老马不得不把车速降低又降低。
周秋水的老家周家村距离晴川市区三十多公里,是一个只有三百多人的小村庄。早上,他忽然接到了老家弟弟的电话,让他一定回家一趟,老母亲要见他。老母亲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情绪也比较乐观。听说老母亲哭哭啼啼,他觉得很是费解,叫上老马,直奔周家村。
夏天的暴雨,来得猛去得快。小车驶进周家村时,天气已然放晴。老母亲见周秋水回来,莫名其妙地泪满眼眶,险些流出来。周秋水觉得奇怪,细细一问,才弄清楚其中原委。几天前,村里来了一个外地的算命先生,人称“徐铁嘴”,上门算命,煞是准确,一村大小连连称奇。前天,周秋水的老母亲把“徐铁嘴”请到家中。“徐铁嘴”掐指一算,说“岁临己丑家运休,幼子破财长子囚”。老母亲大惊之余,把周秋水的八字报给“徐铁嘴”,看是不是算错了。谁料,“徐铁嘴”说,此命清奇富贵,可惜晚运不佳,恐有牢狱之灾,牛年猴月厄运发动。老母亲哭着求化解之策,“徐铁嘴”说“命当如此”,无法化解,离开时竟然不收一分一文算命钱。
周秋水向来不相信算命、风水,但听“徐铁嘴”说得如此斩截,心中难免有些不爽,安慰母亲说:“娘啊,你怎么听算命先生瞎说,他真有那本事,还消得走村串户算命赚钱。我现在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母亲叹道:“唉!你吃公家饭,谁知道会惹上什么事?戏文里说,伴君如伴虎。你好好的,我们周家才能兴旺。”
中午全家人围坐在大厅的圆桌上吃饭。以前,周秋水回家最多象征性地喝一两瓶啤酒。今天,为了扫除“徐铁嘴”带来的心理阴霾,他放开酒量,频频举杯,以至于老母亲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酒,气氛热烈。
回晴川时,他让老马把小车开到村头的小山坡上。远远看去,周家村背靠绵绵青山,前面是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小河,村中古樟随处可见,正是江南水乡最典型的“梦里老家”。这么多年,他牵头相关部门为这个村庄办了不少实事。修了一条七米宽、三公里长的水泥路,解决全村人的“出路”问题。兴修一座小二型水库和两条引水渠,彻底解决了周家村的农田灌溉问题。引了自来水,免除家家户户喝水肩挑手提之苦。村里重建“周家祠堂”时,他以个人名义捐款两万元。村头山坡上建观音寺时,他掏了一万元,以老母亲的名义捐出去。不知是不是喝酒太多的缘故,他久久地眺望着自己的家乡。他想,这是祖宗的埋骨之地,怎么样也得为村里的父老乡亲办些实事吧。
回到办公室,周秋水觉得疲倦,恹恹欲睡,便倒在长沙发上休息。恍惚间,他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中,抬头不见太阳,只有零星破碎的阳光跌落在树叶间。他在黑乎乎的树林间蹒跚穿行,瞪大眼睛看着身前身后。林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山泉流淌的声音,他快步向有水声的方向走去。终于,他看见远处一片大块的阳光,脚下出现了一条一米来宽的小路。他惊叹一声“找到路了!”。就在他接近那一片阳光的时候,一头满身血渍的大野猪沿着脚下的小路直冲过来,眼睛里喷出火花。他手忙脚乱地找火铳,可怎么也找不到——大野猪猛地冲过来,铳声依然没有响起。他不由得“哎呀”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一头热汗。
好半天,他依然听见自己的心脏“噗噗”地跳。一个噩梦,竟然伴随你几十年!有谁在“笃笃”敲门,他定了定神,抽出几张面巾纸,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缓缓走到门边,转动门锁,开了门。
袁晋鹏走进办公室,东张西望,他担心办公室有摄像头或窃听器。周秋水问,你这贼头贼脑的干什么?袁晋鹏笑了笑,说没什么,向您汇报工作。然后东拉西扯地谈了谈市教育局近期的工作,譬如高考一本、二本录取率,北大、清华录取了多少;譬如今年发展了多少中学生党员。周秋水听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皱了皱眉头,很是疑惑。袁晋鹏怎么变成这么一个絮絮叨叨的人了?这时,袁晋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他眼前。他看到纸条上是几个打印的字:听说,省纪委派人在调查你,电话、手机恐怕被监听了。他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张开嘴。正要问个明白,却见袁晋鹏把纸条抽走,挥挥手告辞。
周秋水痴痴地坐在办公桌前,大半天没有反应。不可思议!调查组到了晴川,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真的吗?袁晋鹏行事谨慎,一定是从权威渠道得到消息。十几天前,黄山雨找到周秋水,盯着他的眼睛:“有人给******写告状信,罗列了我黄山雨几宗罪。我心底无私,怕什么?!秋水书记,你替我看看,到底哪个跳梁小丑在背后捅刀子!他要斗,我不怕。明斗暗斗都行,走着瞧!”显然,写给******的信转到省委、省纪委了。黄山雨话中有话,怀疑是他告状。他当时有点措手不及:“谁搞这样的小动作?!我周秋水最看不惯背后下手的小人。黄书记,你让公安局查一查,不能纵容歪风邪气。”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既然举报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