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已过,日头西照。巫山县南城门楼屋顶,有一袭红衣静伫,血色一般刺眼。衣袂猎猎翻飞不止,让腰间一柄细长赤剑半隐半现。再配上那张狰狞可怖的鬼面,直教人在夏至时节里也吓出一身白毛汗。
“沈掌门,你可真是不好等。”赤霄开口,语带谈笑,竟然没有一丝杀气。
但此话一出,不管是门楼上的守卫还是城外空地上聚集的武林中人,都觉得这绝对是个赤|裸|裸|的威胁。
——什么叫“不好等”?难道他已经盯上要杀的人很久了?
守卫碍于实力差距,又不知内情,不好轻举妄动。而同华山派一道赴宴、又约好偕同离开的几个门派中人,各个面上严肃,暗地里已经做好动手准备。
被点名的华山掌门沈不范面上冷静,然而心里已经有些怵了。
在白沙滩时,他溜得早,没能亲眼看见剑魔动手,但那不意味着他就不知道对方比他强——那人光是站在那里,根本连动都没动,无形的剑气就和连绵山峦一样层叠而至,一波接一波地压下来,制得人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可这胆怯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来。
沈不范定了定神,皮笑肉不笑道:“白山距离中原路途遥远,沈某竟不知自己已能劳动剑魔大驾。”之所以是剑魔而不是魔教教主,是因为现在他只看见赤霄一个。明面上是多对一,他总该拿出些许底气!
而听到“白山”、“剑魔”,那些守卫立时死了管这事的心,只希望楼顶那尊活佛赶紧走,别闹出事来连累他们的饭碗。
对沈不范暗藏讥嘲的话,赤霄却似乎笑了。“沈掌门又如何知道我是一个人?”
在场的正道中人立时警惕地左右巡视。魔教难道有埋伏?还是这魔头故意诓他们?
沈不范一凛。但光天化日之下,巫山也不是南地,魔教再如何嚣张也不可能在官府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是与不是,想必只有你自己清楚。”心神大定后,他冷笑起来,“沈某斗胆问一句,你说等着沈某,所为何事?”
虽然里头用了斗胆,但谁都能听出蕴含的深厚敌意。
赤霄当然也听得出。“只不过有件事想要询问沈掌门,”他不在意道,“还望沈掌门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到底是何事?”沈不范略显不耐。
赤霄刻意慢了半刻。等众人都焦急起来后,他才徐徐道:“今日白玉宗云宗主之女大婚,云宗主广邀天下豪杰。可我瞧着,嵩山派怎么没人来?”
没人能想到赤霄竟敢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一个个怒气冲天。
“嵩山派匡扶正义,却不幸被你们魔教所屠,你还有脸说?!”
“就是!邪不胜正,魔教早晚覆灭!”
大宴后出城离开的武林正道越聚越多,有人胆子肥了,大声叫骂起来。
赤霄神色不变,当然也没人看得见。“有人到我圣教总坛撒野,自然得让他们吃些教训。”他轻描淡写道,“诸位是技不如人呢,还是输不起?”
武林中人讲的是快意恩仇,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输不起传出去更难听。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只恶狠狠地瞪着红衣。
“这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沈不范接口,“嵩山遭此大难,正道武林无人敢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到那时你们也只能受着!”
赤霄轻轻鼓掌。虽然动静很小,但百丈距离内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沈掌门此言甚有道理。”停了停,他又问:“嵩山如今一人也不见,在沈掌门看来,都是我圣教的错?”
“不然还有谁!”沈不范怒骂,“上次是你们魔教占了上风,可下次就不一定了!”
“下次?”赤霄很有兴趣地反问,“沈掌门的意思是,下次你会像嵩山雷一云那样,带人上山送死?”
这话说得狂妄至极,正道武林中又是一阵骚动,骂声起伏不绝。
但赤霄还没说完。“雷掌门带人偷袭我圣教总坛,已经被我毙于剑下。”他露出一个无人可见的微笑,“这么说来,为防夜长梦多,我该先杀了沈掌门你?”
别人暂且不提,华山众人立刻齐刷刷地亮了剑。“别想动我们掌门!”
沈不范此时真的怵了。因为他听得出,对方用轻飘飘的语气掩盖了凛然的杀意。“若是有这个机会,沈某自然义不容辞。但正道武林人才辈出,你杀了我一个,自然还有千千万个!”
“沈掌门真是义薄云天,叫人佩服得紧。”赤霄又是一笑,“看来昨夜里,当着青灭师太、金元霸、宣无咎等几位掌门的面,你说的也是真心话了?”
“……你竟然偷听我们?”被提到的人一听全都大惊。真的假的,他们怎么一点也没发现?
赤霄马上就打消了他们这种不必要的怀疑。“让我想想……‘青缺师太、印无殊、邱不遇、雷一云不幸身陨,魔教已成武林大祸’、‘魔教还派人暗|杀了嵩山仅剩的丁子何等人、使嵩山灭派,实在丧心病狂’、‘咱们得联合起来,劝得少林武当出面,这才好一雪前耻’……”
他啧啧两声,“不得不说,不管是秃驴还是牛鼻子老道,只要他们愿意来,我圣教自当奉陪。但是,”他的声音忽而和眸光一起沉下去,“莫须有的黑锅,便是被称作魔教,我们也是决计不背的!”
听到这里,沈不范已经明白赤霄所为何来了。“想不到你赤霄竟也有敢做不敢承认的一天!”他硬着脖子囔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