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似乎不想说了。
这灯笼放在跟前,唐颂跟满意两个人随意坐在地上。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有些斜长。
这样的唐颂,跟那个哈哈大笑的取笑自己的,跟那个在甘蔗地里扛着人就跑的,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果然有些病是间歇性发作的吗?
满意瞧着他,听得他说那句,“你永远无法想象的事情。”之后就停顿了很久。
满意在这停顿之中,暗自琢磨开来。
听起来,那么多人的马帮,三四个看着不是特别厉害的劫匪,却能够把所有人洗劫一空,而重伤的侠客,跟二娘几个姑娘的反抗,就能让他们退缩。
接下来?又该发生什么呢?
是二娘顿悟了,什么都要靠自己,不要总想着求助别人吗?抑或是别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永远想不到的吧。
唐颂方才好像在积攒力气,这定然是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风吹过飒飒作响的声音,跟虫鸣声交织在一处,他的声音,似乎都更加低沉了。
“接下来,那些劫匪,就这样抢到了整个马帮上上下下,有上百人的东西,然后扬长而去。劫匪走了之后,人们这才敢愤怒地骂出声音来。那么多人的叫骂声,你可以想象是什么情况。”
满意也哼了一声,“过后骂人。又有什么用?他们既然自己选择不反抗,保住了性命,就要接受这个现实。”
“你说得没错。但他们骂着骂着,就把眼光,投到了姐姐他们的车上,说为什么他们反抗,为什么又没有反抗到底,还要让人去抢了他们的。”
“而且,他们车上有侠客啊。侠客,不就是应该保护百姓的吗?为何几个劫匪都对付不了呢……”
满意不解:“侠客不是重伤了吗?”
“没错。原来只是撑着一口气,劫匪一走,就吐血倒地,伤情更重了。但那些被抢走了东西的人,却似乎找到了一个自己丢东西的出口,全都围过来,大骂他们,骂着骂着,就动手了。”唐颂说得十分悲凉。
满意张大了嘴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
这样的情况,谁能想到呢?谁又愿意往这方面想?
“不知道是谁动手,那么多的人。全都围上来,姐姐他们几个,围着侠客。一直劝说,到最后,老夫妇两人,都给大家跪下了,都没有人停手,他们的拳脚。不敢打在劫匪身上,却能打在一个重伤的侠客身上。只是因为劫匪来的时候,他没有保护好他们。”唐颂的声音低沉平实,还有压抑的颤音。
满意有些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即便她用力捂着嘴,也忍不住了。
这样的场景别说见过,简直不敢想象,也不想去想,难怪唐颂连说都不愿意说。
满意却压抑不住颤声问道:“那个侠客……没……死吧?”
她原来还想问没事吧的,但想象,那么多愤怒的人,岂能没事。保住一条命就算是万幸了。
唐颂摇摇头,“侠客被众人围着拳打脚踢,浑身是血,姐姐他们几个姑娘,围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拳头,只那老夫妇,有一个晕死过去,他们害怕闹出人命,这才停手。”
“停手之后,还骂骂咧咧的,说侠客,根本就没有做侠客的资格,说他们真的是瞎了眼,要跟他们一起,他们就自认倒霉,骂了人,打了人,又约好了一般,把重伤的侠客,生死不知的老夫妇,还有已经鼻青脸肿的几个姑娘,扔下,走了。”
“姐姐他们的行李,也不知道在慌乱之中被谁拿走,他们没有粮食没有路费,就这样被扔在荒山野岭……”
满意双手握拳,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比劫匪可恶百倍。”
“何尝不是呢?劫匪至少恶在明面上,你瞧这事情,在劫匪来的时候个个都当缩头乌龟,反而不如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侠客,还有姐姐几个弱女子,等真的人走了,就能把所有怨气,发泄在一个原本跟他们好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们为何敢如此,好人,就一定要受这样的罪过吗?”唐颂喃喃说道。
也难怪二娘多年不忘,这事情,谁要是遇到,都会一辈子忘不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别人不反抗,要是我反抗了,是不是就比较危险?别人打的这些人,我可没有动手?他们要走,不带他们,我又有什么办法?
世事充满讽刺,不是周围一片安乐,而是没有遇到事情。
人性的凉薄,很多时候能让人齿冷。
“后来呢,二娘他们怎么办?”这才是满意关注的。
唐颂道:“后来,姐姐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那个侠客的伤,半年之后才能下地,一个老人,没有挨过去,魂归他乡……姐姐他们几个姑娘轮流照顾他们,路上也遇到一些好心人,到了一个小镇上,其中一个姑娘的木手镯里,藏了一张银票,总算是挨了过去……”
“再后来,侠客见死不救或者见色忘义的事情,就四下传开了,没有人原谅他,就连他们侠客自己人,都对他不齿,那些百姓打在他身上的拳头,让他的心彻彻底底的死了。”
原来,不是所有的善恶,都能够看到报应。
这一点几乎超越了满意的认知,还有她早就已经形成的观念,这样的事情,简直对她是个挑战。
满意久久不语。
唐颂只看着她,看着满意慢慢流泪,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