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老憨听得满意眼不错珠地盯着他,这句话似乎已经酝酿了很久,才艰难问了出来。
便悠悠叹了一口气。
眼神有些晦暗莫名。
秋娘则是扭头去擦眼泪。
满意更是不解,她之前只听得田鼠提起过,却不甚明了,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许家何至于背负小偷的名声生活这么多年。
就连生孩子,黄家那头都能够让人不来。
要换成是别的人家,黄家行事的时候,绝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似乎这里头,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还跟自己的爹娘有关。
秋娘一脸的哀戚之色。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秋娘才哽咽说道,“这当年咱南甘多厉害,比镇子上都热闹许多,你瞧那连片的糖寮,谁都比不上,谁想说败就败了。”
“四爷刚过世不是很久,五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胡家的……管甘蔗也是乱七八糟。”
“我记得也是这个时候,都几月了,甘蔗还没有上肥……”
说着,又顿住了。
赵老憨犹豫着,这段往事她实在不愿意提起,却见满意这样认真。
这一件件事情的发生,让他又看到了希望,或者,还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呢?
于是道,“按说这事情我原不该多说,但满意你好了起来,如果以后真的知晓,也是好的。”
听他说得慎重,满意听得更是认真。
赵老憨便道:“说来跟他娘说的也差不离,这事情已经许多年了,自胡家接手之后,头几年还很是过得,毕竟咱们的糖放在那,后来渐渐出了秦家,朱家,刘家,还有一些别的公孙家,叶家,都冒头起来,咱们陈家糖坊,估摸都没有人记得了。”
“既原来那般,就没有想想法子吗?”满意有些疑惑。
赵老憨很是怅然,“一开始大家还多想想,后来糖业大会的时候,咱们的糖入比不过别人之后,胡老爷便说是咱们不用心,这工钱一年年地降下来,大家的心也就都死了。”
满意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这胡家哪里懂制糖,以为只要躺在陈家原来的基础上就可以高枕无忧,哪知道别人一日日强大,终究让这陈家糖坊没有竞争力,他不思进取,反而怪罪这些种蔗熬糖的人。
想来,陈家糖坊一步步没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难怪别人心死,会有那么多人搬走。
“那这种甘蔗也都不管了吗?”
赵老憨说到此也很是难过,“这也不能,种了多少年甘蔗,不管心里也过意不去,就这么不好不坏管着,而后出了一次事情,辞了好些人,这才更是不太愿意管。”
胡家父子当真是!
“但不管也不行,你瞧村子里这些人,如果没有熬糖的工钱,又哪里能够熬得下去,八山一水一分田,簸箕大的水田都有人去种,能得一把米是一把。”
“这山里的东西也能有一些,寻摸些山货,要不然早就过不下去了。”
赵老憨又道:“跟现今一般,也到了施肥的时候,胡老爷出门了,胡少爷更是不管这个,说句不好听的,他不管他还过得下去,如果村子里的人全都不管,这甘蔗没了,也是大家没有活路,是以都早早沤肥去了,胡少爷……说,这不是他请来的,不能问他要工钱,还说……”
满意冷哼一声,“是不是他说这原本不需要沤肥,大家为了拿工钱,特意去找的活计?”
不用多想,满意就知道胡不寿的尿性。
这事情在心里太久,久到已经烂掉又发酵,被许家生孩子的事情一勾起,就再也忍不住了。
赵老憨不吐不快,“咱都是种甘蔗熬糖的老人了,当时甘蔗长得不好,大家的心一样焦急,何况都记得大爷说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糖坊好了大家才能好,大塘满了小沟才能喝饱水,这些年也的确是积攒了一些钱,见甘蔗不好,就四处去收了肥,还捞了河泥,忙碌了许久,甘蔗虽然有些长得不好,但总算是有起色。”
满意心里感慨,虽她没有见过秋娘他们口中的大爷跟二娘,甚至连自己的未婚夫君五爷唐颂,但听秋娘这些人说当年的事情,以及他们表现出来的一心一意为糖坊作出的事情,这该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心里有期待,才对这事情更加上心起来。
“后来呢?”
赵老憨嘴唇翕动,强忍泪意,“后来胡老爷硬是说,是因为许家他们做的那些事情,让甘蔗长不好,于是把咱们几家人都赶走了,还放出话头说咱们这样干活,是偷糖坊的东西,骗粪肥钱又骗工钱,甘蔗反而不好,也不想想,现在的甘蔗种成什么样了!”
又是这个姓胡的!
满意握着双拳,几能想象当年的情景。
暗想,胡家父子要的或许不是让糖坊更加好,他们这样的身份,要的更是到糖坊干活的人对他们服服帖帖,偏偏他们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这才杀鸡儆猴。
依旧是这样下作的手段!
沉思片刻,满意这才说道,“或许他是觉得许伯伯他们暗自行事,而不是照他的吩咐,也不是他打的家业,自然不心疼的。”
满意说完,眼神就有些凌厉。
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把这干活的人都弄走了,反而留下黄管事那些连自个儿甘蔗管得如何都不知道的人!
甘蔗这头是这样,糖坊那头岂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