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后的太监脸上古井不波的道:“老奴不知。不过许国公明日必然进宫,陛下一问可知。”
“一问可知?”杨广颓然叹道:“好一个一问可知,破野头……哼,只怕……算了!二十年来一睡梦,一夕红颜一杯酒,爱妃,且满饮此杯……”
次日,杨广驾临于归雁宫,又差两个内侍,去宣赵昆入宫。
赵昆听得有旨宣诏,拎着从高丽带回来的东西,即乘凉轿,竟入宫中来。到太液池边,杨广看见,竟然迎下殿来,并叫免朝,随即赐坐。赵昆也不谦让,竟只是一拜就坐。
杨广神色如故,“自那夜后,久不面卿,不知卿此行可有收获?若得傅采林头颅,独孤将军之事便罢,朕另有封赏,如若不然……”
赵昆随即献上奕剑及傅采林头颅。
杨广面露惊色,旋即收敛,默然无语,良久道:“朕闻蟠溪曳,一钓而兴周公八百之基,贤卿之功,何异于此?”
赵昆起身拜道:“陛下既以此比臣,臣敢不以此报陛下。”
杨广脸上一副笑容,即令近侍将傅采林首级并奕剑送往军营并朝房传阅,又命人赐宴。
酒过三巡,杨广又问道,“傅采林,曾于七年前行刺朕于鸭绿水,后被裴卿家击退,其徒弟曾三度行刺,高丽奕剑门与我大隋,实是仇怨似海。爱卿立此大功,不知想要何等封赏?
赵昆举杯一饮而尽,方才起身敛容道:“若陛下容臣自择,荆北南阳,乃南北枢纽,天下争衡之要冲,可谓南方咽喉,昔日光武帝龙兴于此,臣请陛下准臣实封南阳,仿宋缺旧例。”
杨广愕了一下,接着大力一拍龙座的扶手,“南阳?不料宇文爱卿亦有化龙之志?”
“陛下,”赵昆从容答道,“方今天下大乱,陛下已心灰意冷,无心回北方,命修治丹阳宫,准备迁居。可陛下知否,从驾的都是关中卫士,怀念家乡,颇多逃归者。若有武臣勾连内外,心有不臣,兵变既在掖肘。”
言罢,不等杨广回话,赵昆又继续说道,“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洛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内,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畅,贡赋无阻,若兵强马壮,远控四方足矣。”
“江都虽好,奈何不是王业之地,陛下装傻充愣,又在这里寻欢作乐,纵使天下有变,亦难收拾旧山河。”
“况且,昔日陛下因汉胡之事,门阀之势,行兵高句丽,已是犯了急功近利之错,以至天下土崩。江都不是东都,此地虽然不是关陇,也不是山东士族关陇贵族角力的洛阳,奈何经营太短,江南士族尚不归心,将士心下已有怨恨。江南虽好,奈何陛下太急矣!臣闻陛下常备鸩酒,只怕军心不稳,陛下求天子之死而不可得。”
杨广神色微变,却没有暴怒,只是淡淡问道,“莫非宇文卿家有意取朕大好头颅?”
孰料赵昆依旧从容自若的道:“臣若动手,最次也给陛下白绫一条。”
“好好好!”杨广击掌笑道,“好一个白绫一条!”
“陛下!”赵昆喝到,“先帝御极二十四年,八柱国只减除了一家,陛下却要在几年内将之减除殆尽,以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如今又操之过急,退居江南……无论陛下还是赵王,都无力收拾旧山河吧。”
“唉!”杨广伸手拿过酒壶,无视了周围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宫人,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若朕以你宇文化及为东都留守,定鼎天下的,怕是非宇文家莫属了。”
“非也非也。”赵昆摇了摇头,“陛下可知,二十年前,中原第一人宁道奇曾为李阀二公子世民批命‘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济世安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李阀是李广的子孙,自李陵起,因为降匈奴的缘故,这么多代胡化下来早被我等视为自己人,偏偏从父系又算汉人……”
他话音未落,杨广摆了摆手:“宁道奇!十八子主神器?难道这谶语就应在李阀?”
昔年他登基之前,市井小儿之中,便有“杨花落李花开”,“十八子主神器”这等谶语,以杨坚之贤达,亦对此深为忌惮,而大肆杀戮李姓之人,更何况眼下之时。
“自两晋之始,天下苦胡久矣,偏生门阀之中,关陇贵族军功起家,山东、江南士族武备暗弱……臣闻太原留守李渊行将反叛,并计划率军攻入关中帝乡。慈航静斋的传人,亦将现身洛阳,只待最后一个引子,两者便可结合在一起,佛门玄涛,便将吞没中原。”
“天下财富,门阀据有半数,佛门势大,亦有十之二三……陛下宽心稳坐,月内就有信到。”
“那又如何?”杨广暗自咬了一下牙,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以宇文爱卿之言,朕以自蹈死路,天下归谁,又与朕何干?”
赵昆到了这时候,反而正容一拜,沉声道:“慈航静斋山野邪尼,妄居天命,以佛门势力为凭,女子色相为饵,操控天下治乱,而今更欲覆我大隋,此举上违天心,下逆王道,臣宇文化及愿为陛下讨之。”
“哦?朕还以为宇文卿家有龙兴之志,欲效南北朝旧事呢。”
“司马昭杀了曹髦,开创了以臣弑君的先例,篡魏创晋之后亦报应不爽,终晋一朝,贾充、王敦、苏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