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白雪未消。
对于北地胡人来说,这本该是一切平静,安心休养的时候。
寒冷,对于任何人种,都是一种煎熬;更不要说经过一个冬天,胡人仗以为利器的马匹,并不在战斗巅峰的状态。
然而北燕国,在这个时节,却是探马四出,命令四下,一副忙碌景象。
因为高句丽虽是异族,却非是传统北方游牧民族——趁着开春北燕国懈怠,一举突袭,攻破了苦守数年的辽西郡治所,阳乐城!
虽说阳乐以西,还有着极为大片的领土。但失去了阳乐城中辽西郡一众高级官员和最后的精锐,涣散之下,各城各县,也只能是望风而降的节奏了。
好在这一战偷袭,已然消耗了高句丽精锐部队的太多精力;而以步卒为主的高句丽大军的推进,在这春寒之下,也不会太过迅速,这才给了北燕足够的喘息之机。
辽西战局之苦,北燕上层不是不知道。只是八十多个年头下来,北燕鲜卑早已不复当年之迅捷悍勇。
谁人领兵?领多少兵?出兵后最终目标如何?日日商讨,日日无果,反倒是激起了好几个本就有怨的鲜卑贵族,言语不和之下狠狠的打了几架。
胡人政权的盛衰规律,用一句话来概括是最适合不过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好不容易终于商讨出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却还要按照惯例,等来年夏秋再行动;弄得辽西军民心寒,反倒逼得高句丽则放手一搏!
“阳乐虽陷,但辽西之土尚存大半。若能以精锐为先,辅以有威望之皇族或大臣,稳定诸地之心,不断骚扰消耗,等待大军前来,则尚有可扭转之机。”
小院内,于禁手指着地图,对着李诚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
自从那一次生死之间后,李定却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不,应该说,是更加看重李诚才对。
各括夏侯霸手中这份地图,已经摆满了李诚不大的卧室一角。
还有倚在院内墙角的那一杆长戟,也是这一个冬天来,李诚最亲密的伙伴了。
“文则说的没错,若是辽西整郡皆陷,则北燕纵深皆失。”
夏侯霸也伸出右手,圈了下地图上属于辽西郡那一大片土地,随即又往左移动。
“北燕失辽东,而无动于衷,所倚仗的,就是辽西之广。而若是辽西也无,纵然能在右北平郡挡下高句丽的攻势,北燕一国之精气,实则已然尽泄。北边的柔然和西边的羯人,可都不是轻与之辈!”
李诚摸着下巴推敲道:“而且,若是北燕真被一个高句丽给逼到如此境地,那么就算北魏再怎么想要照顾同族之谊,也难免会想要分一杯羹吧?”
夏侯霸却毫不客气的摇头反驳:“若是北魏尚有能人,反倒会抢先攻下北燕,以为北方屏障。因为不论是柔然之盛、还是羯人之狠,都是北魏不愿意看到他们壮大的。”
李诚不屑的一声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为了夺回辽西,便是我等坞堡,也要大举抽调。只是这样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真能发挥多少战力么?”
于禁则淡然微笑道:“北燕没有战力,才是公子你的机会。高句丽国贫民少,除非能一鼓作气,否则也只能止步辽西;若是北燕以逸待劳,还不能大胜,一旦僵持,则辽西辽东,未来几年内定然全是乱局……”
“乱局,才是草莽英雄的出头之时么?”
李诚轻笑。
有了一个战略级别的军师,确实是不一样。
在城池模式里,与吕蒙商讨了幽州局势后,吕蒙就给出了建议:速破辽西,归还北燕,以安后方;再挟功东征,则所定郡县,俱属太守!
夏侯霸和于禁的眼光,其实已经算是大将级别。
只是将、与帅的区别,就在于眼界,还不够高远。
乱战之中,固然能取得战果和胜利——这也是于禁和夏侯霸为将者的骄傲,以他们的能力,必然能胜——但从大局来说,不管是李诚还是李家坞,都太过弱小,唯有北燕和其他异族能够一定程度上保持平衡,才会给李诚足够的发展空间和时间。
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敢于说出直接相让一郡的话语,来换取更广阔的未来,这,便是上品国士的眼光和魄力!
即便是于禁和夏侯霸,如今也还是坚持且战且看,若事有可为,便是占他辽西几个县城,北燕又能如何?
不过,这恐怕也是魏、吴两国本身的差异,所造成的习惯不同。
魏之强盛,贯穿三国。旦遇纠纷,无非是一战而已。哪怕是唯一一次放下了身段联吴抗蜀,魏国也依然是主战场上的主角。
而吴国自孙权始,便最是擅长合纵连横的外交手段,从而努力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收获。
就好比为了外交上的战略成功,吴国甚至连“借荆州”这样的举动也能做出来——虽然未必全是自愿,但能够以此维系联盟,也让人不得不赞叹其隐忍与大局观。
“而且越是大举抽调坞堡士卒,公子所掌之军,不就越多么?想来在北燕传令使离开坞堡之后,坞主便要与公子相商出兵事宜了。”
夏侯霸正有些踌躇满志,身旁的李诚却是冷哼一声。
自从那次几乎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的经历后,对于李定的怨念,李诚就从未消减过。
于禁和夏侯霸相视苦笑。
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该有的表现,甚至有些少年的倔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