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须担心,当年孙膑打仗,还不拄着木拐坐着轮椅?”宣太后笑着,“可打完这一仗呢?秦国老是没有大将之才,也还真是个事了。”
“太后究竟何意?直说。”魏冄听出了宣太后有弦外之音。
“我看,就白起!”宣太后倏忽一脸肃然,“自先王暴逝,白起的作为、本领、军中声望,谁都明白。我看是个大大的将才,无非是年青了一些,不到三十岁。可孝公即位多大?二十一岁。商君入秦多大?二十二三岁。苏秦张仪出山多大?也是二十六七岁。秦国要后浪推前浪,便要靠这些英年大才。无论是你魏冄,还是樗里疾,都可为将,也可能战而胜之。可是,秦国就还是有相无将,瘸腿。若教白起独当大任,一旦大胜,便有了一个最年青的大将,秦国也就浑全了!不是么?”
话音落点,魏冄“啪”地拍案道:“太后说得好!我就看好白起,只怕太后信他不过,才想做张虎皮。有太后这番话,魏冄给白起坐镇催粮!”
“母后自是好意。”年青的秦昭王却皱起了眉头,“然则,万一白起……”硬生生将“落败”两个字吞了回去。
宣太后眉毛一挑道:“战场就是个血海夺路!能没个风险?当年商君收复河西,捷报未传,孝公连举国西迁都准备好了。六国近百万大军,秦国最多二十余万,谁敢说谁带兵就一定能敲起得胜鼓了?”
“那好,就白起。”秦昭王叹息一声,“愿他当真是颗将星。”
正在这时,老内侍疾步匆匆走进,上气不接下气道:“禀报我,我王,太,太后,左更,白起,殿外,候,候见……”
“办事老手了,几步路慌个甚来?”魏冄大是不悦。
老内侍缓过神来急促道:“非是在下慌乱,左更白起昏倒在宫门!”
“鸟!不早说!”魏冄怒吼一声早已经拔步冲出,片刻之间,将一个风尘脏污的甲胄将军背了进来。宣太后连忙上来招呼着放到了秦昭王的坐榻上,一看白起面色苍白瘦削,嘴唇青紫,素来干净黝黑的脸膛胡须杂乱虬结,衬甲布衣上似乎还有斑斑血迹,宣太后不禁心中一惊。此时,太医已经被秦昭王传来,上前查看片刻道:“将军疲惫过甚,谅无大碍。老夫一针,再饮得三两盏凉茶便好。”说罢利落出针,一根闪亮的银针捻进了白起手腕尽头的神门穴,随着银针捻动,眼看着白起的眼睛便睁开了一条缝隙。
“快,凉茶。”宣太后亲自接过侍女捧来的陶壶,右手极是利落地托起白起肩膀,左手陶壶已经到了白起皲裂的嘴唇边。只听“吱噜——”一声长响,一大陶壶凉茶竟长鲸汲水般空了。宣太后刚说一声“再来大壶”,白起已经翻身坐起,侍女茶水正到,白起接过大陶壶又是顷刻饮干,片刻之间,精神大为抖擞。
“白起唐突,参见我王!参见太后!参见丞相!”一如既往,白起依然虎虎生气。
宣太后舒心地笑了:“白起啊,没事便好。别急,先坐下,慢慢说了。”转身又吩咐侍女,“叫厨下立即做一大盆炖肥羊来,鲜辣些了。”回身一声唏嘘道,“白起啊,急难处总是有你,教我想起了燕山……”大袖一抬,遮住了满眼泪光。
倏忽之间,白起大是感奋:“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大军压境,探敌定策乃为将本分,不敢劳太后挂怀。”
“如何?你去踏勘敌情!”魏冄大是惊喜。
“正是。”白起急促一拱手,“启禀我王、太后:六国大军尚未到达河外,白起便率十名铁鹰锐士出了函谷关,我等在洛阳伊阙山谷、渑池苇草滩、崤山东南、宜阳铁山各自埋伏踏勘三五日,已经将六国联军实情要害查清。昨夜我等由崤山潜回,兼程回报。敢请我王、太后尽快定策破敌。”
魏冄急迫道:“先说,六国联军是否真的百万大军?”
“白起逐一清点军营三遍,军兵六十五六万。连同辎重民伕,大体百万之众。”
魏冄不禁哈哈大笑:“有底了有底了,我出三十万,一对二,不算太弱!”
此时侍女用木盘捧来一个硕大的陶盆,热气蒸腾,香气四溢。宣太后笑道:“先别说了,教白起先咥饱。”此时秦昭王已经站起,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陶盆,端到白起案头笑道:“先咥饱,再说事。”慌得正在说话的白起连忙站起,面色涨红地深深一躬,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辞儿来说。宣太后不禁笑道:“人有真心,上苍有眼。不会应酬日后咱就不应酬,憋个甚来?”一句话,君臣四人一齐大笑。白起顿时坦然起来,肥羊炖吃喝得呼噜山响满头大汗,速度快得惊人,片刻之间大陶盆一干二净。
秦昭王不禁惊讶地“噫”了一声。在燕国战乱的几年里,他与母亲落荒燕山,与鸟兽争食,自认生猛吃喝无人可比。一只烧烤得滚烫的山鸡,常人只咬得一只鸡腿,他已经撕掳得寸骨皆无。今日一见白起这吞噬气势,他竟自愧弗如,不禁笑道:“白起啊,你这咥法,是练出来的?”白起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汗巾满脸一抹,也不禁笑了:“咥饭打仗,白起两长,练不练都一样。当年孟贲乌获不服,与我比咥烤羊,说好每人一只羊腿,七八成熟带血便咥。羊腿一上手,他俩满嘴便啃,我却用短剑将滚烫带血的羊腿,咔咔剁为五六截,而后开咥。此时他俩已经啃了一半,我却片刻间赶上,最后我连羊腿骨都咬碎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