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病了。
据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将原就年岁不轻的她彻底击垮,荣国府先是请了惯常用的大夫,之后又特地卖了人情去求了京里的名医,最后更是由贾赦兄弟二人亲上太医院苦苦哀求这才请来了专攻风寒等急症的老太医。
可惜,因着贾母的风寒来势汹汹,以至于就算由老太医出手,也不过堪堪稳住了病情,至于究竟能否痊愈多久才能痊愈,连老太医都道,随缘罢。
一时间,但凡跟荣国府有亲的人家,皆听说了这件大事儿。偏如今尚未出正月里,身为荣国府的老封君,贾母原应当笑坐在府中等候亲眷小辈儿的拜访,结果却只得被迫闭门谢客。又因着贾政尚未官复原职,荣国府索性对外宣称关门闭府为贾母焚香诵经以祈福分。
甭管这里头有无旁的缘由,单就说荣国府这番态度,就足以证明贾赦、贾政兄弟俩皆是纯孝之人,再联想到去年才刚闹出的事端,京里的人们在敬佩贾氏兄弟俩的同时,也不由的叹息,贾母真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父亲、夫君、儿孙,皆对她视若珍宝。
……放屁!!
荣庆堂,贾母气得砸了一样又一样的摆件,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后,才瘫坐在了暖炕上。
“珍珠!珍珠……”本能的唤了两声后,贾母的话头戛然而止,她跟前的第一红人,最最贴心的珍珠,早在多日前,就被贾政要去当了通房。说真的,贾母也没太在意珍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所谓的最贴心,也不过是因着珍珠擅长察言观色,其实贾母对珍珠并无任何感情可言。再一个,没了珍珠也有旁的人,像琥珀就很不错。可惜是,就在两日前,琥珀也被讨了去,去的是荣禧堂。
“天杀的!这是不打算给我留活路了!来人呐,快来个人呐!!”
随着贾母的连声高呼,还真就有人走了进来,却是笑得一脸诡异,恐怖的足以治好小儿夜啼的容嬷嬷。
“老太□□好,有甚么要吩咐的?”容嬷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婆子走进了贾母的内室,进来就瞧见这一片狼藉的房里,当下皮笑肉不笑的吩咐两个婆子,“去收拾干净了。”
两个婆子并不是嬷嬷出身,事实上她们连家生子都算不上,不过就是最低等的卖了身的粗使婆子。原就干的是洒扫除尘等等最低贱的活儿,拿的月钱也是最低档次的两百文钱。而自打向容嬷嬷投了诚之后,虽说干的活仍旧不少,可月钱却被提到了一两银子。单冲着这月钱,她们就很乐意听从容嬷嬷的所有吩咐。况且,只是收拾屋子罢了,原也不算甚么。
“我的房里,甚么时候轮到这些个腌臜婆子进来了?出去,给我滚出去!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虽说贾母并不认得这俩婆子,可侯府千金出身的她,眼力劲儿还是极好的。单从样貌、衣裳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也因此,贾母怒不可遏的怒吼着,天知晓她打小就没用过这般低贱的仆从。
然而,这俩婆子是容嬷嬷的手下,有道是拿谁的钱听谁的话,俩人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贾母,只径自忙着收拾屋子,且动作极为利索,竟是比先前最最贴心的珍珠都要快多了。也难怪,毕竟珍珠等丫鬟走的都是精致路线,而这俩婆子却是粗犷大气,直接将撒了一地的碎陶瓷片并各色汤水茶汁点心等等,全部用铺在地上的纯羊绒厚毯一裹,扛头扛尾的弄出了屋子。
完事儿了!
——谢天谢地老太太这屋的毯子够大。
贾母气得腮帮子都一抽一抽的了,只可惜她自认为不该放下身段同粗使婆子较劲,故而只拿眼狠狠的瞪着容嬷嬷:“这是怎么个意思?我还不能用毯子了不成?”
“老太太别着急,回头一准给您都捯饬齐整了。”
容嬷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两步退出内室,在外头吩咐了几句。又半刻钟后,七八位婆子鱼贯而入,且都是跟方才那俩婆子身形相当的。
婆子们当然不会空手而来,她们是依着容嬷嬷的吩咐,拿着先前从珍珠手里夺下的私库钥匙开了库房,将里头的好物件,一样一样的拿出来,都给贾母摆上了。等都齐活时再一瞧,却是比先前更为高端大气,一看就知晓这屋的主家非但有钱,还很乐意跟人显摆她很有钱。
“这是甚么意思?你就不怕我再砸了?”贾母原以为,就算容嬷嬷会将少的东西添补上,那补的也定然是差一档次的,若真如此的话,等下回贾政俩口子过来,或者是甚么推脱不了亲眷来探视时,她就有话说了。就算她不说,那些个人眼睛都毒得很,还能看不出问题所在?
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容嬷嬷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摆出来的东西非但各个都有来历,且还是连她先前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的。这叫她如何是好?狠心砸了若是有用的话,倒也罢了,可万一回头容嬷嬷再依着这档次,给她摆出一屋子的精品来……
心疼死她算了!
“老太太您是侯府千金,是堂堂超品的国公夫人,是一等将军之母,是咱们府上最最金贵的老祖宗。”容嬷嬷面无表情的说着吹捧的话,这要是换个人来说的话,那绝对是赞美之词,问题是配上容嬷嬷那一脸死相,活脱脱的就是在念悼词,“您合该享用这些。”
贾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又不傻,哪里看不出容嬷嬷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当下,贾母气上心头,索性强撑着身子骨从暖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