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江道:“实际上,古时的一些志异多有记载,只是从来无人关注罢了。以我华夏之大,五经,无人愿意研究这些东西,纵然有对此感兴趣的,大抵也都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实际上,何为正业?”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能够给国家、百姓带来便利的,就是正业,若是不能够明白这一点,那空有一身学问,也不过是于民无用的东西,许多所谓的大儒,寻章摘句,能够从圣人的一句话中得出万千道理,活着时身居高位,为天下读书人景仰,却从不曾造出一样于民有利的事物,通观历史,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我们大周王朝,就是太多这样的大儒,而少了那些真正愿意为国为民,格物、造物的人。”
居志荣道:“听闻宁翰林近来的一些做法,颇为离经叛道,我原本还有些不信,现在才知传闻不如见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是批评还是夸赞。宁江这番话,若是平日里说出,怕是不知多少读书人会手持圣贤书将他骂死,但是在这里,大敌当前,国家危难,湟河以北几乎全都沦陷在蛮族铁骑之下,宁江在这个时候说出,竟连他也隐隐觉得,或许这后生小辈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此外,他开始觉得,以此人的作风,不管他是批评还是夸赞,对方恐怕都未必在乎。
他往宁江看去,果然,这青年只是笑了一笑。
两人穿过了好几个营寨,巡夜的兵士,显然也早就习惯了在夜里看到宁江。一名低层的武将,与一群兵士聚在星月之下,聊天说话,看到宁江和居大人来到,想要站起,宁江伸伸手,让他们坐下,自己也拉着居志荣一同坐下,与他们说话聊天。
宁江说话风趣,时而说到一些有趣的故事,引得众人哄笑,这些故事大多都是些粗鄙的民间笑话,实在谈不上什么高雅之处,若是传到外头,实是让人想不通它们竟然会是由状元郎说出。
在这里几乎坐了快到半个时辰,宁江方才与居志荣一同离去,又到其它各营转了一遍。居志荣其实也已注意到,这里的兵制划分,与正常情况有所不同,只是到底是刻意为之,还是因为聚集的原本就是各州各郡南逃的兵勇,不得已采用的临时措施,他也弄不清楚,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一些很不一般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同,一时间却也看不清楚。
他们到了伤兵营,在这里,许多老百姓在照顾着伤员。他们进入一处帐中,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睡去,也有几人醒着,大约是习惯了宁翰林的到来,也未叫醒其他人。宁江坐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低声说话,又问了他们伤情,这里每一个人的伤势,他似乎都了如指掌,也不知是如何记住的。
离开伤兵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一名武将为策安全,非要亲自带兵将他们送回,宁江却让他早些休息,后来推辞不过,便让他派了几名兵士,在他们的前后拿着火把,护送他们。
走在路上时,居志荣沉默了一阵,才道:“宁翰林每晚都会这般走一走么?”
宁江道:“大敌当前,夜里是大家觉得最不安全的时候,我在这里走一走,让大家看到我,只是让他们知道,至少,他们的长官没有逃,还跟他们在一起。其实真正打仗的是他们这些人,我也做不了什么,在夜里走一走,让他们安心一些,也算是我能做的了。”
居志荣想了想,道:“若是其它地方,主帅夜里这般一走,怕是大家睡得更不安稳。”
宁江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周王朝的惯例,就是统兵权和用兵权的分割。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要打仗了,临时空降几个主帅过来,主帅无法服众,只能不断的立威,使兵士惧怕,如此法令才能严苛。我大周王朝以文统武,主帅基本都是文官,文官看不起武将,看不起底层的士兵,这已经是数百年的积苛,以前有文气也就算了,如果现在还不知变通,那北面那些因为营啸被兵士砍死的儒将,就是他们的好榜样。”
居志荣道:“但是慈不掌兵,这也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令行禁止,号令严明,才是取胜之道。”
宁江点头:“令行禁止,号令严明,的确是任何一支军队所必须的,但是到底怎样才算是令行禁止,号令严明?看看那些蛮兵,平日里三五成群,聚成一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全无章法,打仗时,一声呼啸,令来即进,令下即止,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反观我大周军队,十五条五十四斩,军纪不可谓不严,人人担惊受怕,害怕一不小心触犯军纪,平日里,长官下令,无人不从,战场上,不管将领如何喝骂,看着敌人就是不敢上前,或是前方刚战,后方就溃,或是兵士上前,将官先逃。为何如此?将士根本不在一条心上,所谓令行禁止,全都是惧怕长官官威,担心受罚做做样子,他们平时害怕长官,战场上又何尝不害怕敌人?人心散乱,互不信任,事到临头,所谓的号令全都是笑话。真要做到令行禁止,首先要将士一体,上下一心,否则不过就是空谈罢了。”
居志荣再一次的沉默了。
将居志荣送到龙虎禁军的营寨前,宁江拱了拱手,道:“今日白日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其实小生心中亦是有愧……”
居志荣淡淡的道:“其实你心中一点愧都没有吧?”
宁江一个错愕,紧接着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