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城内,前大明户部郎中丁邦彦的府邸。
如今这座豪宅已经成了顺军将领沈咉衡的府邸。
搂着丁郎中漂亮的小妾,躺在松软的雕花大床上,这样的日子搁以前沈咉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数年之前,沈咉衡还是河南府的一个农民,不,应该说是一个失去土地的佃户。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收获的粮食连半年都不够吃,剩下的半年得靠着野菜麸皮果腹,才能勉强活下去。
幸亏闯王来了,穷兄弟们扛着锄头跟着闯军就造起了反。
沈咉衡带头攻入了雇他种地的程乡绅家的大门,一锄头把程乡绅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兄弟们抢光了程乡绅的粮食,杀光了他的猪羊,然后在程家女眷的哭泣声中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
从那以后,沈咉衡迎来了人生中最为扬眉吐气的日子,跟在闯王的大旗之后,转战四方,几年下来,沈咉衡竟混成了一个小头目。
闯王入了北京,向各地派出了大量的官吏,沈咉衡便带着手下五百士兵,作为青州防御使王道成的中军,随着王道成来到了青州。
本以为成了新朝的官员,从此光宗耀祖扬眉吐气。谁知好日子没多久,闯王被清兵打败退出北京的消息就传来过来。
然后山东的士绅们就像疯了一样,纷纷造反,转眼间大半的领土已经不复大顺所有。
好容易才过上了好日子,沈咉衡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他率军击败了青州叛变的李士元,一直追着他来到了胶州。
慵懒的躺在床上,即使日光已经透过门缝照在床前,沈咉衡还是不愿起床,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叛匪李士元下山了?”沈咉衡就是一愣,他哪来的勇气敢下山?自己正愁无法把他彻底剿灭,没想到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难道是看到有不知哪来的明军水军来到胶州湾,涨了李士元的锐气。可是那明军水军固然厉害,难道还能把船开到城下不成?
而要是他们敢上岸,就凭借自己这两千多大军定然让他们有来无回。对于自己属下军队的战斗力,沈咉衡很是自信。
“李贼人数很多,足有一万多人!”来报信的部下脸色苍白,看起来竟然有些害怕。
“一万多人,他哪来的那么多的军队?”沈咉衡就是一愣,李士元的败军人数他清楚,充其量就三千多人,多是临时招募的流民,战斗力不堪一击。可眼下竟然来了一万多人,难道他把崂山上的流民都驱赶了下来?
“哈哈哈,”沈咉衡忽然大笑了起来:“那些流民饿的路都走不成,恐怕走到城下就得死一半。走,随我出城!”
沈咉衡十分瞧不起李士元军的战斗力,也不愿多等,留下五百士兵守城,带着两千人就出了胶州城,向着李士元军迎了过去。在他看来,以两千人足以击败敌军。
早有探子前来报告,停在海湾里的明军船队一直没有动静,这让沈咉衡得以放心迎敌。
数里外,乌泱泱的流民军正向胶州城走来,他们走的很慢,可能是饿的走不动路了。
沈咉衡指挥着两千手下,压着步子缓缓向对方逼去。他不敢过分消耗属下士兵的体力。
对方固然是由饿肚子的流民组成,可他的属下每天也仅仅吃一干一稀而已。
双方军队缓缓靠近,一支是一万多人的流民军,人数虽多,却装备奇差,流民们手中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锄头,木叉,棍棒,什么都有。
另一支人数只有两千,远远少于对方,但是装备却远远好过多方,最起码每个人手中有一件长矛。其中更有一百身穿棉甲的精锐闯军,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沈咉衡已经能看清对方那褴褛的衣衫、呆滞的表情。
看着对方散乱无序的队列,看着对方有气无力的模样,沈咉衡认为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这群路都走不动的流民击溃。
就在他刚要下令时,忽然对面流民军中间,一个人开口大声呐喊着什么。沈咉衡正要凝神去听时,就见对面的流民神色激动了起来,发疯了一样纷纷向着自己这方冲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沈咉衡就是一愣,可此时已经容不得犹豫,他连忙下令,全军迎了上去。
双方的距离迅速的靠近着,站在后面指挥的沈咉衡神色平静的看着战场,看着前面己方的士兵把武器递到对方身上。
只是一个照面,就有上百人倒在血泊之中,只不过倒下的大多是流民军。他们简陋的武器根本无法和闯军抗衡。
只要再一次冲击,他们就会落荒而逃吧,看着战斗的情形,沈咉衡已经能猜到结果。
然而下一刻,沈咉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对面的流民军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以更大的勇气冲了上来,长枪捅到身上,他们并不是痛苦的倒下,反而嚎叫着用双手抓住枪杆,旁边就会冲上更多的流民,把木棒敲砸在己方拿枪士兵的脑袋上。
己方士兵已经冲进流民军的阵列中,数以百计的流民倒在血泊之中。可是流民们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嚎叫着冲上,一个流民倒了,更多的流民冲了上来,用木棒砸,用牙齿咬,一个个疯了一样和闯军战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沈咉衡看的是目瞪口呆。他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刚参加闯军时的情形,为了口吃的,流民们敢和任何人拼命。
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还会惧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