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夜谈(下)
高广兵败削籍才过去仅仅一年,彭朝栋正是在高广兵败削籍的情况下调任辽东总督。对于高广,彭朝栋焉能不清楚。
彭朝栋曾一直对贞元十三年赵辽大战中,赵帝国的兵败耿耿于怀,他暗自做过推算,如果换做是他来指挥这场战争是否有可能扭转这场败局。
经过数次推算,彭朝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换做是他来指挥的话,也是必败无疑。曼舒族在为入据辽东精心做了几十年,两代人的努力,赵帝国仓促迎战又怎能取胜?
但是,虽说这场战争赵帝国必败无疑,可如果主帅做出稍微理智的决定,不主动出战,而选择坚守的话,赵帝国绝对不会败的这么惨,辽东丢失的疆土也不会这么多。大败的关键在于高广最后选择了主动出战,几乎倾尽辽东所有镇军北伐,北伐的失败之处不是在于失败本身,而是在于北伐消耗大赵在辽东地区的生力军,这损失是在短时间之内难以弥补。
辽东镇军是大赵所有镇军中最为精锐能战的镇军之一,辽东镇军的覆灭,对于帝国来讲是沉重的一击,帝国因此元气大损。
在这场失败的背后,有一个阴影在作祟,那就是帝国的内阁首辅徐鸿谦,这个阴影背后即是帝国长期以来的症结和悲痛所在,概括起来也不难,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党争。
党争是帝国自立国以来就存在的弊病,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帝国的心头,是帝国的一块心病。帝国的历代君主都对党争深恶痛绝,屡次严惩结党营私却一直屡禁不止。无节制的党争多次将这个帝国拖入地狱的深渊,党争的牺牲品不可胜数。高广只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可惜高广是次辅一党的人,最后迫于压力不得不仓促北伐,假使高广没有党争这道枷锁的束缚,他不能避免失败,但却完全可以避免惨败。
大赵帝国家底雄厚,一次两次的失败还是承受的起的,但在江河日下之时,贞元十三年那样的惨败却承受不起几次。
“如果总督大人当时是高广,会比高广做的更好吗?”
贺腾骁停下脚步,问彭朝栋道。
昏黄的灯火映着彭朝栋的身影,他的身影被投射在地上,望着自己的身影,彭朝栋想了想,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能。”
他当然知道贺腾骁所指的是什么,党争这种隐晦的东西没必要明说出来,彼此意会即可。
“悲哉高广!”贺腾骁替高广慨叹了一句,此前他对高广一无所知,当时他对高广的映像还是仅仅只停留在一个基层百户的层面上,对其它的是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地认为高广是靠抱着吕宗成的大腿才坐上辽东总督的位置的。
对于总督的职位,在一般情况下,帝国有两个总督位置相较于其它总督而言显得更为重要。一个是南直总督(南直总督经常还兼任浙江总督),南直总督的辖地在江南,是帝国的财赋重地,江南膏腴之地,农耕发达,每年江南地区的税收都占了帝国总财政税收的近一半。维持着这台庞大国家机器的运转。
如此财税重地,对于帝国而言至关重要,对于总督的甄选格外严格重视,担任江南总督者大多数老成持重,才干皆具之辈。
还有一个显赫的总督便是辽东总督。自秦汉至大赵,游牧民族对中原政权是威胁的趋势是自西北向东北地区转移。如今对帝国威胁最大的两个游牧民族:萌古、曼舒。这两个游牧民族都在辽东周边。
帝国的边患主要在东北,而辽东地区是帝国防范外敌入侵的军事重地,帝国边患问题处理的好坏,在于帝国能否经营好辽东这个对抗外敌入侵的前沿阵地。辽东总督,也是非非常有能力之人不得担任。历代君主对辽东总督的甄选,其严格程度不下南直总督,甚至比南直总督还要严格。
帝国对辽东总督有一个很重要的要求,那就是要求一定要知兵,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和才能才有资格担任辽东总督。
帝国初期太祖太宗皇帝对帝国边患问题的处置措施比较得当,利用辽东当地的四大世家抗击外敌,在辽东实行屯戍制度,辽东地区的兵力几度“为天下强”就算到了今天,辽东地区的军事实力在帝国依旧是首屈一指。
因为对辽东问题的处置得当,由此结束了晚唐以来数百年蛮夷乱华的局面,中原再度进入了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贺腾骁查看过高广担任两广总督之时的履历,高广再收拾两广乱局中却是显现出了他的能力,对两广问题处理的很漂亮。如今帝国的南疆基本安定,高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借高广再任两广总督时的功绩,勉强也有担任的辽东总督的资格。
因为卷入党争,这样的能臣落的个这么悲惨的结局,贺腾骁也替高广感到惋惜。
“高广虽死,但没有株连九族,高广的两个儿子只是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至少无性命之忧。皇上待高广也算是仁厚了。”彭朝栋说道,本朝严刑峻法,动辄株连九族,甚至是十族。高广犯下这么大事情,没有被株连九族在常人看来的确是很幸运的了。
“不株连九族就算是仁厚。”贺腾骁带着嘲讽地语气笑道,“按照这个标准,从古至今,仁厚之君还很多啊。”
“贺云骥!”彭朝栋忽然声色俱厉道,“当今圣上是一个好皇上!”
贺腾骁被彭朝栋这一喝,喝出了一身冷汗,原本的酒意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