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韩孺子沉默了,他早就听说过传言,都称桓帝是被上官太后所害,但是谁也拿不出实据,“既然没有证据,多说无益。”
对韩孺子来说,查清真相并无好处,反而令皇室尴尬。
景耀连连磕头,他隐忍至今,一旦开始,就不能退却,“可毒药很可能还在宫中,陛下不得不防。”
“这与杨奉有什么关系?”韩孺子之前的命令只是让景耀查找杨奉的家人。
“上官太后出身名门大户,进入王府之后与外界几无联系,从哪弄来的毒药?她为何那么信任杨奉?杨奉又为何让妻子在必要时向上官太后求助?一切皆有联系,陛下。上官太后生性多疑善妒,看着陛下一日好于一日、子孙众多,她能忍多久?陛下纵然时时防备,还有慈宁太后、皇后以及皇子与公主呢,他们都住在宫里……”
“别说了。”韩孺子严厉地打断,这不是他想听到的事情。
景耀磕头不止。
“退下,这些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是,陛下。”景耀跪地后退,在门口起身,说:“刀剑并无伤人之意,只怕落入奸徒手中。”
刀剑是杨奉,奸徒是上官太后,景耀只能说到这,退出房间,轻轻关门,转身下楼。
楼下有几名勋贵侍从坐着聊天,看到景耀出现,没人打招呼,这名老太监早已失势,用不着讨好。
景耀一落千丈,获得赦免之后,也无法恢复从前的地位,他将自己的悲惨境遇全都归罪于上官太后。
东海王也在,比别人多看了景耀一眼,露出一丝询问之意。
一开始是平恩侯夫人联络景耀,景耀虚与委蛇,对这个女人不是很当真,直到东海王亲自出面,景耀才确信自己找到了盟友。
前往东海国、将寻找杨奉家人一事与控告上官太后联系起来,这都是东海王的主意。
景耀微微点下头,匆匆离去。
他不需要听到皇帝说什么,只需将一个念头送给皇帝就够了。
当了多年的太监,景耀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人比皇帝更多疑。
他早想揭发上官太后,但是一直觉得时机不对,所以他要尽心尽力地执行任务,只为让皇帝对自己多一点信任。
楼上,韩孺子独坐良久,他看穿了景耀的小小“诡计”,却不能否认景耀所言皆是事实。
“请收手枭。”韩孺子想起这四个字,或许这不是留给皇帝看的,而是想让另外的人收手。
韩孺子起身,走到门口,又走到窗前,推窗向外望去。
外面正在下雪,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整座皇宫银装素裹,四下里没有人迹。
韩孺子看了一会,关窗下楼,让侍从们出宫,他今天要早点休息。
寝宫里没有嫔妃,等随身的太监、宫女退下,只剩孟娥一个人的时候,他问:“你与太后还见面吧?”
在宫里,“太后”早已专指慈宁太后一人,韩孺子这回说的却是另一个人。
孟娥一下子就明白了,“嗯,偶尔见面。”
“剑鞘里的纸片,你对她说过?”
“说过。”
韩孺子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你早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韩孺子竟然找不出话反驳,好一会之后他说:“你能再去见她吗?”
“能。”
“告诉她——”韩孺子停顿一下,“朕知道了。”
“就这些?”
“就这些。”
用膳之后,韩孺子早早上床休息,还是习惯性地做些呼吸吐纳的功夫,一直不睡。
房门微响,这是孟娥回来了,她现在进屋时会故意弄点声响出来。
“太后说她不是淳于枭。”
“嗯。”
“太后还说,既然陛下想知道真相,她就给陛下一个真相,但是要陛下亲自前去,她不会通过任何人转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