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规划大学之城时,对一些大树,周铨有意识地进行了避开。
这大槐树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个头实在太大,四人合抱都抱不过来,在大学之城还没有完全建成的情况下,这就成了一处地标。很多人相约,就会约在这个地方。
特别是每天都有来自各方的学子,在这里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仿佛他们已经是天下宰执,于是就少不得来争吵的,来卖瓜子点心和租小板凳的,还有如王琳等一样,明面上是相约辩论,实际上是来打架的。
事情发生得多了,巡捕们也不以为意,所以当次日有数十书生开始聚集时,他们也只是加派人手,并没有将双方驱散。
这些巡捕与狄偁是同样的想法,与其让这些书生们把精力用在批评周铨和实学上,不如让他们内讧,最后先把彼此的狗脑子打出来,这样天下就会少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但也有人来看热闹。
应天府这些年经济上升的很快,很是多了一批市民阶层,有了点钱又有了点闲,自然喜欢凑热闹。
这边有不要钱的热闹,他们少不得聚过来,这让就巡捕有些伤脑筋了。到现在,他们干脆圈出了一块地方,专供这些争吵打架者使用。
周宇是第一次来看这种热闹,因此津津有味,带他来看热闹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铨自己。
只不过周铨稍稍做了些装饰,除非很熟悉他的人,否则认不出来。
他是听得周宇回报系统得知,约战的双方有王安石的重孙,因此生出兴趣,想要来看一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至于打架会不会变成流血事件,周铨倒是不担心——他自己曾经是学生,学生为女生为座位为插队甚至只为看不顺眼打架的事情,他见得多了,最多不过鼻青脸肿,极限就是断两根骨头,能出什么大事?
再说不是还有巡捕在边上嘛!
“哪位是王琳?”当一群年轻学子走到大槐树下时,他还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个头不高走路稍有些外八者便是。”陆宰在他旁边道。
周铨不放心周宇,跟来看打架,他同样不放心自己才四岁的儿子,也跟了过来看打架。俩小朋友的家长算是第一次认识了,虽然陆宰也曾任高官,可是周铨在京城内外活跃的时候他就外放,因此并不认识周铨。
虽是如此,对这位新朝枢密院“参政”,陆宰相当客气,特别两人谈话后,陆宰发现这位虽然不甚读圣贤文章,对他话里的一些典故似懂非懂,可是在实学方面水平极高,更让陆宰生出了结交之心。
若是双方能成通家之好,他就算是要让小陆游学习实学,也不愁没有门路和人脉了。
陆宰相信,无论是旧学新学还是实学,在有一个方面都是一样的,学问虽然重要,求学过程中结下的人脉更是重要。这位“李参政”既然能够成为参政,肯定在新朝廷的上层里有自己人脉,若能结下交情,以后陆游便可以借助这人脉了。
“可惜,荆公一世雄杰,后代却有些不成器。”看到王琳那模样,周铨叹了口气。
他对王安石,是有些佩服的,在这个时代,敢喊出“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者,当真是要有些大无畏精神。
“新学凋零,始于鱼龙混杂。”陆宰也叹了口气,委婉地说道。
在他看来,新学后继无人的关键,就是混入新学门下的败类太多。当败类数量太多了,那真正的贤士就会远离。
“或许吧。”周铨没有争论这个话题。
王琳到后不久,对方的人也到了。双方争辩了几句,旁边看热闹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有人大叫道:“打啊,打啊,还等什么?”
这些来看热闹的人可不是来听他们讨论什么道德文章的,当然要看到打架,最好还能见点血,这样回去之后便有了谈资。一次激烈的打架,甚至可以让他们讨论上小半年时间,乐此不疲。
王琳此时已经不象昨日那么冲动了。
听得那些闲人叫嚷,他更是没有打架的兴致了,真若如此,和小丑优伶有什么区别?
他在犹豫,可被他对面的洛学门徒看出来,却是气馁。对方言语之间,甚至辱及王安石本人,让王琳无法退后了。
眼见学术争端变成了人身攻击,然后又向着街头斗殴发展,周铨很是满意,陆宰却是不停地摇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若是给济王见了,只怕也要学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尽入彀中了!”
周宇听得他说起自己父亲,抬眼向父亲望了望,却见周铨神色自若。
虽然周宇年纪小,可生在周铨这样的家中,如何会不早熟,他心里暗暗学了一手,原来父亲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别人当面说他,他竟然能面不改色!
“陆先生何出此言?”周铨笑着问道。
陆宰微一抬下巴,示意那些正扭在一团的书生:“如今应天府各处,都是各家报纸的记者,他们岂会放过这样的场面?想来用不着多久,天下人都知道书生们的丑态,到那时,还有几多百姓会信这些礼义之谈?”
周铨哈哈一笑,心里暗暗为陆宰点了一个赞。
这确实是他用心之一,读书人在普通人眼中地位高大,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学问被神秘化了,让普通劳动者望之生畏。但当那些普通劳动者发觉,读书人也不过如此时,儒生们再想恢复原先的影响力,那就困难了。
他们这边看热闹,那边的争端已经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