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四就是赵佶所望见的车水马龙中的一员。
他在年前赶到了京师,但是他面临着如同刘延世父子一般的问题:根本见不着周铨。
他总不能到周铨门前去嚷嚷,说是摩尼教主方腊派他来拜见吧。若是如此,等他的恐怕就不是待客,而是各种刑具了。
今日,东海商会所属的大宋第一百货商城开业,他得到消息,便来看热闹,想要顺便看看,有没有办法接近到周铨身边。
若实在不行,只能冒点险。
他正琢磨着,突然听得拦人的差役笑了起来:“这边走,这边走!”
人潮顿时从两边分开,被两队差役带着,走进了草绳牵出的通道。陈十四跟着人潮,不知不觉,竟然进到了商城之内。
原外时只觉得是一幢大点的楼房罢了,进来之后,才觉得,对方敢称为“商城”,并非无因,因为里面的规模,确实象一座小型城堡。
待到四层楼逛过,站在第五层的入口处时,他终于看到了周铨。
周铨正和赵佶说话,两人谈笑宴宴,宾主尽欢。赵佶甚至尝了东海酒楼的菜肴,正在对周铨做点评。
两人边走边谈,周铨抬眼望见陈十四,神情顿时一凝。
他是见过陈十四的,哪怕时隔较远,哪怕他是个脸盲,但当时几乎就是生死关点,这张脸他的印象还是极为深刻。
几乎在那一刹那,他就做了个手势。
而在他做手势的同时,陈十四抱拳,恭敬地向他行礼,指了指自己的嘴。
周铨一凝:这个动作,应当是指他有话要说,但在这公共场所,并不方便。
周铨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启年,王启年原本在徐州,前几日才赶回京师,一是来见京中亲人,二则是向他汇报山东一带的情形。
王启年会意,不动身色地从他身后伴当中离开。
陈十四见周铨只看了自己这边两眼,便不再理会,只陪着身边的那些非富即贵之人闲聊,他心中有些发急。
莫非周铨没有认出自己来?
离了眼前这机会,他要再想和周铨照面,可有些不容易。因此他琢磨了一会儿,正准备再向周铨做手势,突然间,身后被尖锐的东西顶着,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啊啊,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也不等我!”
陈十四愕然回头,却看到三个年轻汉子靠在自己身后,其中有一个,手正搭在自己的腰间。
唯有他自己,才意识到,那个看起来表示亲近的搭腰动作,暗藏着何等的凶险。
陈十四不但不惊,还松了口气。
在这里如此下手的,毫无疑问,是周铨的人。
这证明周铨方才已经注意并认出了他,也证明周铨的护卫,比起外人眼中所见的要严密。
“那群蠢货,还想着接近周铨刺杀,只怕还未近身到离他五丈之处,就已经被人杀了……”
陈十四心里竟然有点庆幸,在面上,他也露出笑来:“正是正是,方才迷路,请问接下来我该往何处去?”
“随我来吧。”扶着他腰的王启年道。
赵佶出来游玩,岂会没有卫士暗随,而且皇城司的那些探子们,更是不知有多少。他们做这场戏,为的就是避开这些卫士和探子们。
王启年将陈十四带到酒楼的一间包厢之中,进来之后,王启年示意陈十四坐下,然后笑吟吟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我家大郎?”
“这个……”陈十四看了看左右,屋里只有他们四人,眼前这位肯定是周铨亲信,但他不知道,别外二人是否可靠。
“只管说吧。”王启年催促道。
“光明圣教使者,求见周制置。”陈十四情知这一关过不去,自己就完了,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揭破了自己的身份。
王启年一愣,然后做了个手势。
陈十四立刻以另一个手势相回应,同时心中再度侥幸:连教中高层传递消息的手势秘语,对方竟然都掌握了,哪怕没有自己过来,只怕教中激进派的刺杀行动,也会折戟沉沙。
他却不知,陈箍桶虽死,阿莲却彻底投靠了周铨,将摩尼教中的许多秘辛托盘推出,故此王启年才会知道摩尼教高层的手势秘语。
“魔教与我家大郎,结怨已久势不两立,不知派你为使者是来做什么的,莫非是来向我家大郎宣战?记得年前,你们才折了一个军师在我们手中呢。”王启年道。
“教中自有派别,圣公遣我为使,是来向周制置示警的。”
陈十四既然开了口,就不再隐瞒,一语便直指核心。他相信,眼前这人虽然年轻,可既然被周铨委以重任,应该听得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他紧紧盯着王启年,但意外的是,王启年神情不变,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周铨树敌甚多,莫说是摩尼教,就是前不久得罪了的刘延庆,狗急跳墙之下,难免也会有刺杀之举。所以跟在周铨身边之人,都将防范刺杀当成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有着各种应对方案。
摩尼教徒,等闲近不得周铨身,就算近身,周铨身边还有武阳,如今又多了韩世忠、宋行风两名悍勇之士。
而且,王启年就算担心,也不会让陈十四看出来,经过几年的磨练,他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颜色了。
“你直说吧,你要做什么?”王启年问道。
“我要见周制置,给本教圣公传口信。”
王启年微闭双眼,然后起身出去,既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