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时苏州,虽还比不得明清之际,但也是南方一处繁华之城。
而且苏州园林之风,此时已经盛行了。
只不过这些园林美景,与林传忠没有什么关系。
身为泉州最好的船匠之一,他来到苏州已经有五天了,和他一路来的十一人,至今仍然呆在驿站之中,不得离开。
这让林传忠对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
苏州驿站面积不小,这是一处大驿,可是他们只是身份卑贱的船匠,哪里能得好的待遇,因此都被拘在狭小的厢房处,十一人都住通铺,有如囚犯一般。
“传忠哥,咱们啥时能动身啊……你说,海州那边,可真是要建一座大船场?”在他身边,同样来自泉州的林念祖道。
两人是远房亲族,不过已经出了五服。林传忠不大看得上自己这位心思毛躁、不专心做事的亲戚,瞄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休管那么多,自有上面的贵人安置。”
象他们这样的底层小人物,就算操心太多又有什么用,还是抵不上上面贵人的一句话。比如说此次,他们原本在泉州呆得好端端的,却被差役们如狼似虎地过来,仿佛囚犯般拘起,直接带上北行的道路。
要知道他们启程的那一天,才刚刚过完元宵!
到半路上,他们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海州,而且他们只是先期去的,等他们安定下来之后,连他们的家人都要送到海州。
故此林传忠虽然是担忧自己的未来,却对此无能为力。
林念祖还想说话,突然驿馆外传来喧哗声,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兴冲冲跑去看,没一会儿,就听到殴打和哭泣声。
等声音都歇止之后,林念祖意犹未尽地回到林传忠身边:“那伙明州佬不老实呢,结果挨打了!”
与他们一样被拘在此的,还有其余几伙人,都是各地来的船匠,对面院子里的那伙来自明州,这几日闹腾得紧,结果被群如狼是虎的差役狠揍了一顿。
这种日子,何时到头啊……
林传忠正这样想着,突然间,听得有人喝道:“都起来都起来,你们这些蠢货,都给我起来,走走,准备动身,现在,立刻,马上!”
那些被拘的船工纷纷从屋子里出来,只见几个差役人模狗样地走了出来,林念祖笑嘻嘻上前想要讨好一番,结果劈头就挨了一鞭子。
“都是些吃闲饭的,防御使老爷当真是心怀仁善,让你们这些蠢货吃了这许久闲饭,都跟我们走,有事情要你们做了!”
不仅是他们这些来自泉州的,其余来自明州等地的船工,也全被赶了出来。此时虽过了正月,却还只是二月初春,天气寒冷,众人在驿馆外瑟瑟发抖。
在外头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有人行了过来。
“这些废物,就是那些船匠?都给我来,从今以后,你们就有福了,跟着防御使,总有你们的好处!”
明州来的船工中,有一个犹自鼻青脸肿的,显然就是刚才挨了打的那家伙,此时开口道:“可是如今就动身去海州?”
“什么海州,休提休提,你们用不着去那穷乡僻壤,只留在这苏州了——奉合州防御使、提点苏州应奉局朱公之命,你们被征调了!”
众船工都是讶然。
虽然他们是被迫从家里带来的,但路上也有人透了底,是朝廷有意在海州建新船场,故此自各地抽调好船匠来,准备建造空前大海船。而且那些差役还不无羡慕地说,他们到了海州,日子就好过了,据说海州太守苏辙,对他们这些船工都有专门的补住。
“担点苏州应奉局朱公……是朱勔!”有人惊呼道。
然后所有船工,都倒吸了口冷气。
“朱应奉的名讳,也是你这狗贼能提的?”叭的一声响,那个说出朱勔名字的人,被抽了一记耳光,又挨了一脚,在地上翻滚,却连呻吟都不敢发出。
如今朱勔在江南,当真是恶名远扬。
眼见这些船匠骚动起来,几个差役们拳打脚踢,将他们压了下去。
“传忠哥,这下子坏了,这位朱应奉,可不是好东西!”
“当官的,你见过好东西么?”
林家两人抱着头,蹲在人群之中小声嘀咕,因为周围都是乱哄哄的,倒不虞有人听见。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身着华美衣裳之人走了过来,这人腰着金带,颐气指使:“都快点,都快点,若是迟了,朱应奉可没有那么大的耐性!”
在他身边,还有数个华服之人,只是腰缠银带罢了。
差役、兵卒,还有些家丁模样的人围了起来,将船工们驱赶着前行。
经过那金带之人身边时,林传忠听得他冷笑着与旁边一银带之人说道:“那周铨小儿,不知好歹,以为对付了李邦彦,便可以压我们朱应奉一头,竟然敢夺了海州盐场……虽然朱应奉不将盐场那点东西放在心上,可是若不有些回应,岂不是显得我们朱应奉好欺!”
“就是,向来只有我们应奉局去欺压旁人的,几曾被人欺压过,兄弟们心中都极不愤,更何况那厮弄得什么狗屁水泥,据说官家兴修艮岳时将要大用,这岂不是夺了我们应奉的差使!”银带人笑道。
“这次好,挖了个坑,让他跳,他不是想要在海州建船场么,将船匠都截了下来,去为官家造纲船,他若识相,就该乖乖忍着,若不识相,坏了官家的事情,瞧朱应奉会如何收拾他!”
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