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新鲜看一会儿也就厌了,更何况这些时日,周铨没少站在海边眺望连岛。
故此,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和张顺讨论,以后船场要注意些什么问题。
名义上派张顺来管船场,实际上,到时周铨会派遣几名阵列少年来,这些人最初只是当船坊的学徒,但在第一艘船造出之后,他们将会根据经验,制定一份严格的标准化生产规章。到那个时候,张顺只要按照这规章来办事即可。
至于技术上的问题,周铨除了画出几种海船的外观、提出研究方向之外,他不准备过多干涉。毕竟没有他在,大宋一年也得造出数千艘大船出来,从明州来的造船工匠们缺的只是管理,并不缺经验与技术。
两人谈得兴起,也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上,一个水员爬上了桅杆。
那水员看似在桅杆上忙碌,实际上眼睛却不停地瞄向周铨,他在等待机会。当一个浪头打来,整个船身都一晃之时,机会来了!
那水员踢了桅杆上的缆绳一脚,手臂粗的缆绳落了下来,砸在周铨身上,因为它是从背后砸来的缘故,正好将周铨砸翻,向着船外就翻了过去。
若不是昏船,武阳等人肯定会跟在周铨身边,没准还可以护住周铨,但现在周铨面前,只有一个张顺。
周铨到被砸倒,还以为是有人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心中又惊又怒,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已经跌落海中!
张顺看到这一幕时也慌了一下,然后他顿时醒悟,飞身而起,直接踏在栏杆之上,飞纵鱼跃,然后直接落入海水里。
这个时候,武阳等人也反应过来,他们慌忙冲到周铨落水之处。
李宝与武阳抓住栏杆,想要跳入水中救人,却被王启年一把拉住,然后王启年叫道:“张叔水性好,你们下去只是添乱……冯巡检,停船,救人,救人!”
这一刻,他虽然脸上惨然,毫无血色,但恐怕是所有人中唯一还保持着冷静的。
他同时狐疑地向上望了望,看了桅杆上的那水员一眼。
虽然没有看到是那水员弄下的缆绳,但缆绳落下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巧得让人不得不生疑。
武阳与李宝也霍然惊觉,二人瞪向船上的水员,他们不知水性,到水中只是添乱,可这船上的水员却都应该会水。
冯延寿此时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血色了。
周铨不仅仅是一位衙内,同时还是有品秩有爵禄的朝廷命官,若真在他这里淹死了,他少不得要受到处置。
更何况周铨出手如此大方,他也有意结交,因此他厉声道:“救人,救人,快扔浮板下去,救人!”
船上的水员七手八脚,几块浮板扔入海中,还有数根缆绳,也被从半空中抛了下来。
但是,他们都有些犹豫,没有谁象张顺那般,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救人。
此时已经是十月中旬,落入水中,颇为寒冷,而海风劲吹海浪又大,没准就要送了自己性命!
“救上我家大郎,赏钱一百贯!”王启年叫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百贯确实不少,但是只怕有命赚没命花。
“五百贯,若是因救人出现意外,给你们家里一百贯,这足够买你们的性命了!”王启年又叫道。
他说得很尖刻,仿佛这些厢兵兵卒的性命只值一百贯。
但事实上,在很多时候,这些厢兵兵卒,连一百贯都不值!
五百贯的赏格许了下来,终于,从那桅杆之上,有个身影跃了下去。
“胡子,小心!”有人叫道。
王启年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跳下水的那个水员,他一直怀疑周铨遇险乃是此人有意所为,但现在他却是唯一一个跳入水中救人的水员……
神情微微变了一下,王启年一向不吝于用最危险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之心,因此他又叫道:“只有他一人吗,这可是五百贯!”
于是又有两个胆大体壮的水员跳入海中,至于别的,无论王启年如何许下重赏,就只肯放下小船,跳入小船之中帮忙。
王启年催促不得,也只能伏在栏杆之上,紧张地向水中望去。
他们这个小团体,是以周家父子为核心组成的,但周父虽然重要,周铨却更为重要。
伏在栏杆上时,王启年心中满是悔意,自己无论如何都该拦住大郎,不令他上这船的。
此时海水中,周铨正在尽力挣扎。
看他的模样,时沉时浮,似乎丝毫不会水。张顺跃入海中时,因为船移动的缘故,离得他已经有些远,而待那桅杆上绰号胡子的水员也入水中时,离得就更远了。
张顺虽然精于水性,可那是江河之中,海水又有不同,入水之后,他习惯性地含一口水在口中,结果那苦涩的味道,让他顿时呸呸地吐了出来。
一股恶心的感觉,在胸中翻滚,张顺自己先在水中适应了会儿,然后向着一沉一浮的周铨这边游了过来。
他游得不慢,但此时海水退潮,因此虽然他竭尽全力,离周铨的距离却没有靠近多少。
“撑住,撑住,屏住呼吸,小口换气!”他一边游,一边大叫。
也不知道周铨是不是听到了,但是只看到他在水中挣扎,一会儿沉入浪底,一会儿又冒出头来,看那模样,随时都有可能再也露不出头。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周铨身边,此时那个绰号胡子的水员也已经赶到,他的水性,不在张顺之下,而且比起张顺,他更熟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