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和林自仁也搬了两把椅子,围坐在周围。老馆员看了看两人,回忆说:“那大概是十年以前……”
“十年前?”唐羽忍不住惊叹。
老馆员翘了翘唇上银白的胡子,笑眯眯问:“十年很长吗?小伙子,在你这个年龄,十年可能漫长得像一辈子。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而到了我们这把年龄,只是觉得一眨眼,好几个十年就没有了!”
“十年前应该是大明洪武二十一年。”老林办事一字一板。
“那一年在城西皇陵举办庙会,盛况空前。我那两天恰好手头没事,就跟着大家一起去了。”老馆员点点头,笑道:“庙会上有不少摊位卖古玩玉器、奇石根雕,我爱去逛逛。但是太贵重的东西咱又买不起,只得选一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玩艺,那天运气不错,不一会的功夫居然给我淘到了一件玉扇坠、一把香扇和一口古旧紫铜香炉,我抱着这些东西正往外走,在路边一个旧书摊上看到了这本《伴虎行》……
林自仁追问:“卖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十多岁,穿着一领青衫,上面打着补丁。面有菜色,身形消瘦,看上去像个不如意的读书人。”
“你没有详细和他唠唠吗?”
“哪里顾得上,一是我捧着这些杂物,放不下手,另一个我还想去那边字画摊上转转。就随便丢下几文钱,捡了一本就走。”老馆员回答很干脆。
林自仁清了清嗓子,问道:“那卖书的人会不会就是写这本书的‘了此残生’?”
老馆员不假思索,一口回道:“嗯,有可能。”
唐羽叹着气,说:“文人辛辛苦苦地写一本书,呕心沥血不说,印出来还要自己满大街去卖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个人出书不都走这个路子?”老馆员冲着二人一笑,见多不怪:“先得去书局购买书号,越越贵,最少的也要几千两银子。然后拿到坊间制版印刷,还要裁剪装订,制作封面,那一样不得银子?花了一大堆钱,到了给你的只是一包一包又一包的书!”
“不是有作家现场签字售书这一说吗?”唐羽颇感惊异,皱起眉头。
“那得是有名气的人,而且还要会八卦、摆龙门,胡诌八扯……”
“要是籍籍无名又老实巴交的作者呢?”
“那他的命运大概就和《月子》差不多少了,白送都没人要,完了糊在墙上、糊了一层又一层。”老馆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最后一上厕所,那书还有这么高的一摞!”
林自仁感叹不已:“看来啥钱也不好挣?”
“那当然了,我听说外国有一个画家,活着的时候他的画连一块面包钱都换不来。死了却值钱了,一张画几千万,甚至上亿。”老馆员也叹气。
“所以他最后疯了!”
唐羽慢慢地听着,心情平静,火气早已烟消云散。他说:“到此为止,咱们还是回到案件本身。那么后来你又是怎样读了这本书的?”
“我回家没事时,随便翻了翻,一个是文字洗练、找截干净,再有就是记录了一些正史之外的奇闻逸事。所以才把它带到了档案馆。”老馆员并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唐羽,“至于什么宝藏不宝藏的事,倒没放在心上。当时认为这不过是作者招徕看客的一种手段罢了。不是吗,有的人红口白牙,言之凿凿,在书里还公然宣称白日见鬼、穿墙过壁、狐仙娶亲呢……”
唐羽一笑:“时间既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沧海桑田,日月轮换,那么再想找到当年的卖书人几乎已经不可能。老人家,你以后又去过皇寺庙会吗、有没有再遇见那个人?”
老馆员老老实实回答:“去过,再也没有。”说着将背往椅子上一靠,伸展开腿,说:“很明显,这个了此残生也并不全然了解内情,只是凭一己猜测勾画了一鳞半爪。否则就算真有这批宝藏,也早被人抢光了。”
唐羽瞅了他一眼,慎重说:“但是他毕竟在缪大亨的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耳濡目染,应该比别人更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老林凝神想了想,甚觉发愁:“十年时间毕竟太长了,如今连他在哪里、有何变化、是不是还存在于人世都是个未解之谜?滁州城又太大了,加上附近乡镇,恐怕有几十万人口,咱们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排查呀……”
老馆员见他二人着急,把两腿收回来,安慰说:“此外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查找到这个了此残生的一二消息?”
“老人家有话尽管说,什么法子?”唐羽紧问一句。
老馆员拉过桌上的一本书,上下前后仔细看了一遍,又翻开里面的册页,注目打量着文字,说:“这每一家书局印书,从用纸、选墨,到刻字制版,衬页封皮,再到装帧,都有不同的讲究。你们可以出去寻一个懂行的人问问,这本《伴虎行》究竟是哪家书坊所印制?只要找到了这家印书的书坊,顺藤摸瓜,兴许就能挖出背后那个湮没已久的作者?”
林自仁轻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十年时间,人事变迁,就算能找得到,也许那个书坊的老板根本不记得谁是谁了。”
“但是有一份指望,总比大海捞针强。对不对?”唐羽到底年轻,血气方刚,一听到好消息就马上对眼前的困难熟视无睹。
林自仁摇了摇头,似乎无奈,又好像也受到了感染。他轻拍了下桌子,抄起桌上的水壶,说:“走,那咱们先回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