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青媚娘发出一声惊呼。
这声惊叫在公良至头顶上传出,他没来得及拉住少妇,对方被黑雾圈着腰一下拖走。四下同时发出一连串巨响,黑色雾气蔓延开始,像几条发了疯的蛇,疯狂地抽打着天顶。
走过了几道关卡,这里距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按部就班地再走过一层就能到达最下层,或者说地塔“顶部”。杀死了所有竞争者,走到这里的魏昭已经是最后的赢家,只需要一点耐心而已。
魏昭没这种东西。
青媚娘刚说的话让他心中一跳,从未料想过的破绽像最后一根稻草,把他最后一点忍耐耗尽,狂乱的世间恶念占据上风。就不该放任她多嘴多舌!魏昭一不做二不休,开始集中力量冲击天顶。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取舍,那把剑以外的宝物都是细枝末节,无足挂心。
地塔开始震动,无数古老的禁制因为非正常通关方式明明灭灭,最终不甘心地黯淡下来。转灵真君的地塔说到底不是杀局,而是留待后人开启的机缘,如此蛮干也不会反噬攻击者,只会带着其中的珍宝一起毁掉。仿佛牛嚼牡丹,仿佛莽夫用宝剑斩断死结,此处要是还留有一个欢喜宗的魔修,又或者只是哪个识货的修士,他们一定会为这种惊人的浪费捶胸顿足。
终点前的过道上有不少天材地宝,法器遗宝,比如黄甲尊者取下的天罡玄武秘金盾。如今周围所有盒子都沉入地塔当中,在整个地塔的鸣响中毁于一旦。刚才强行打破阴阳壁导致的轻微混乱不断扩散,终于席卷整个九层地塔,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盏琉璃灯骤然熄灭。
红尘灯的焰火在上面几层扩散,泥土里的蚯蚓爬虫都在灯光下一瞬间几乎入道,又在下一瞬间化为尘埃。生生世世、无数时光被压缩在小小地塔中,在失去限制的几息间将这一方寂静土地化作凡人国度,这毫无人烟的繁华人间没能维持住几息,便失控地席卷开来,变淡,消失,如同炸裂水球中四下散开的水珠。无数鲜亮偶人变得陈旧、腐败,书生或新娘,鬼神或凡人,只剩下一抔黄土。
红尘道最后的遗产在地下几十丈的地方泯灭,如同烟花消散。
但见证人无意对此投去一瞥,道士抬着头,他头顶上的魔修割开了少妇的胳膊,把她的鲜血抹在半空之中。明明看上去空无一物,青媚娘的鲜血却停留在了空气里,血液涂画出一道门的形状。这位鼎炉脸上犹带着泪痕,她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
青媚娘此生第一个机缘,正向她飞来。
策划了一切的魔修并不清楚为何地塔这把绝世宝剑选择了青媚娘,因为血脉,心性,时机或是别的。魏昭也懒得去探究,只要直接拿她一试即可。
仅剩的三人看见了从天而降的光团,它朦胧得像一团雾,却明亮得好似整个地塔的灯火都集中在了上面。它一出世,每个人的眼睛都要集中在它身上,因为它太美了。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种宛如名山大川的壮美会出现在仅仅一人高的光团上,或许只有早就离开昆华界的瑞兽麒麟才能有此等光辉。它的魅力无法用语言形容,华丽而朴素,锐利无比又厚重无锋,盯着它看多久都难以确定它的形态,因为它本来就是“不定”的。要如何描述流云,如何描述水流呢?从某种角度看,它竟与魏昭身上不定型的黑雾有相似之处。只是,黑雾的基调是邪恶,它却没有基调。
无色无相无形之剑,无穷可能之剑,红尘道转灵真君穷尽一生也没能炼制成功的瑰宝,青剑娘子的斩魔剑,未来的化神大能萧逸飞的屠龙剑。
不过在此时此刻,它还只是一团刚出世的剑胎而已。
它不知从何而来,去向则十分明显。青媚娘呆呆地看着这从未想过的宝物慢慢向她飞来,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等机缘。她的眸子被这微光照亮,让她充满风尘之气的美貌也变得博大而圣洁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上这无相剑胎。
没能碰到。
何为机缘?
机缘是法宝丹药天材地宝,是成道之基,是命定之缘。机缘里命里该有终须有,机缘是天若不予,我自取之。
青媚娘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她的尸体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在半空之中,魏昭抓住了剑胎。
剑胎震荡起来,变得滑腻,像一尾企图溜出渔夫手心的鱼。魏昭面无表情地抓住它,爪子深深陷入其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能切金断玉的爪子在剑气中断裂,龙爪登时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然而半点没有放松。魏昭用上了两只手,他抱紧了想要逃脱的剑胎,恶念混入鲜血,覆盖了整个剑体。
他能感觉到剑胎中传来的反抗,这初生宝剑还未生出灵智的雏形——今后也不会有机会生出了,魏昭不需要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伙伴,他只要一个足够好用的道具。说不定就是预料到了这种命运,宝剑才不断想要逃脱吧。剑胎先选了青媚娘,待青媚娘被身死,又拼命向下方的公良至飞去,就是不选魏昭。魏昭冷哼一声,这事可由不得一个灵智未开的铁疙瘩。
他浑身上下都是黑雾,黑雾遮不住剑胎的微光,但落到上面的鲜血却让光辉闪烁不定。黑色的血浆粘稠如枫糖,一点点、一寸寸舔舐着无色的光芒,直到它被引诱,被驯服,被同化。红尘道的法宝本无善恶之别,无相剑无善无恶,以红尘为心,而谁又能说,魏昭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