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领教出海的滋味,没用几天,即便是贴了药膏抗晕船的家伙也都是一样的受不了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胃里随时随地在造反,晕天黑地,自诩适应能力最强的小小流/氓头子都是一样苦足脸的感叹:“海上讨生活,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嘛。”
到了茫茫大海,除了晕船,摧残人的各样折磨实在太多了。海面无遮无拦阳光暴晒,更有永不停息的海风凛冽摧面,没用几天,包括雅莱这个颜值最高的美少年,都是躲不开的晒伤、皮肤红烫,然后就开始脱皮,再然后就是一个跑不了的都要变成他曾经嘲笑过的那份皴红黢黑,谁都别说谁了。而除了晕船晒伤吃不下睡不着+没处洗澡,身上积攒异味的生理摧残,最难熬的还有心理摧残。或许人只有到了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四周远望除了海平线什么都没有,才能如此清晰的领教到大自然的神威,生而为人置身其中又是多么的渺小。
在看不到陆地的海面,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方向感,一天下来甚至都感觉不出船到底是走了多远,还是停留在原地根本没动。海天之间那种云团低压、一成不变的风景,只有真正领略过的人才会知道,那带给人的感觉根本不是开阔,而恰恰相反,正是一种在别处任何地方都体会不到的压抑,置身其中的那份压迫感,仿佛就是被压在两只巨大手掌间的一只蚂蚁,一手是天、一手是海,随时随地好像都能被巨大的云团迎头盖顶压下来,直接压成齑粉。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是心理脆弱点的家伙,恐怕患上抑郁症,生出自杀倾向都不算开玩笑。
在无边无际的海天之间感受那份如蝼蚁般的渺小,唯一能够活动的空间就是这么小小一条船,完全就和坐牢没两样。无处可去,困顿其中,碰不到状况时,像雅莱这些不管掌帆掌舵的乘客,就是百分百的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以致于这条船到底是用了多少根木头,他都快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的数了好几遍了。而像哈兰、萨蒂斯这些家伙,更是连船与船之间互相联络的旗语号角都格外精熟的全都学会了。百无聊赖,拼命给自己找事做也总有全部找完做完的时候呀,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看不到期待中的岛屿,只能在日升日落间慢慢熬时间,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大概没当过水手的人,都真心没资格谈论什么叫寂寞。
而这是没有状况,再等碰上了状况,就只能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即便是沙迦利这样的海上老油子,都不得不感叹这片陌生汪洋的诡异无常。出海多日,他很快总结出规律,与熟悉的大绿海截然不同,这片陌生海域(今天的波斯湾)盛行的是强劲的西北风,洋流则呈现逆流的特点,也就是说,洋流的流向与刮风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要在其中行船,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弄得方向错乱,要在海面上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打转转,再加之埃兰海岸是位于这片海域的北线,也就是必须逆风而行才能靠近。
(注:波斯湾是呈西北-东南的走向,更有霍尔木兹海峡使之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海湾。经历高温暴晒,波斯湾的海水盐度,是远比外海也就是印度洋的海水盐度高得多,由盐度差而形成的海水流向,呈现逆时针特点,是从东南向西北流动,流速可达4节。)
除了风向与洋流的迥异特征,等到刮起海上风暴更与大绿海的狂风暴雨根本不是一回事。南岸陆地大片阿拉伯荒原所带来的沙漠气候,这里就像埃及,极少下雨,海上刮起来的基本都是干风暴,一同上船熟悉航路的巴比伦向导都称之为飑,也就是只刮风不下雨,而这种飑风极易形成龙卷风,一旦龙卷风来袭,都能在海面形成巨大的漩涡,船只若不幸被卷入其中,那是根本不可能再跑出来的,转瞬间被撕成碎片,简直就像小孩拆玩具那么简单。
这样的情景,在行船多日之后他们就有幸目睹了一回,龙卷风袭击海面,都像是带起一条巨大的水龙直通天际,海上风浪大作,一个大浪拍上甲板就是少说三四人倒地,而要努力将船队带离风暴中心,远离可怕的龙卷风和海面漩涡,以沙迦利为首的一群最老练的水手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按照巴比伦有经验的向导所指示的风暴可能席卷的路径,努力调整船帆,更改航向,逃离险地。到了那种时候,当真是全员上阵,别管你是什么身份,就连雅莱这个亲王都算上,能用的人手统统下到船底去齐力划桨。那是人人都要绷紧神经与天地相搏的惊心动魄,相比之下,往日攻城,即便是最艰苦的攻坚战,只怕都要比这轻松得多。
风暴一刮就是一夜一天,等到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百分百是所有人都要累瘫了,那绝对是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验什么叫苦苦求生,性命不由人的心惊肉跳。
而到这时,三十艘船的船队都早被冲散,彼此之间要吹响号角努力互相寻找,重新聚拢回来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再等聚回来时看一看,三十条船基本全都挂了伤,即便侥幸没被打沉,但是在风暴中落海的人却不少。再被救捞起来的有,再也找不到的更有,最终各船清点人数,林林总总再也找不着的失踪者赫然也有五十多人了。大部分都是在风暴中负责爬高收帆,捆绑绳索的水手,总而言之都是在甲板上挣命的人,所以落海的概率才是最高。
统共不到九百的总数,一场风暴就没了五十多,比例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