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淑尔城,与哈图萨斯遥远的距离,即便信使快马加鞭,一趟书信往来也总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因此,来来往往的信件反复,在近一年的时光里,分明已将尼拉里一世的怒火拱上顶峰。
从第一封信件开始,梅蒂的要求就是让他匪夷所思,突然提出要把那些仆从的亲属全部接走?并且还附上了详尽的各家各户的名单。不看别的,仅看这张清单,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就足可见是下了功夫。尼拉里一百个想不通,这些随从的亲属,无非都是平民小户甚至是奴隶,凭白无故要把这些人接走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也就根本没兴趣理会这种无聊事,回信斥责警告,提醒这个妹妹,最好还是把精力用在真正重要的大事上。
那个时候,尼拉里也满心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并未在意。可谁知道,再收妹妹第二封来信,依旧是大事半句未提,甚至连那位赫梯王有什么生活习惯、性情如何都没给他描述过一个字,满篇内容居然还是在继续坚持索要那些随从的亲属。
这下,尼拉里就没法不琢磨了,这个梅蒂,她想干什么?为这么一件事反复坚持,应该不会没有理由吧?于是再回信,他就是想问明白妹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要这些人目的何在?然后,再等梅蒂第三封信到,居然和前一封根本没两样,关于理由还是那一句:就是想为手下人做这么一件事,为让他们人人能得亲属团聚,过得心安!
可恶!这算什么意思啊?即便是未出嫁时,这多年来也没见她会如此在意过手下奴仆,到了赫梯居然为这么一件事再三坚持,要说没有古怪,尼拉里坚决不信!反复思量想不通,孰料竟是年官议长的一句话让他悚然而惊。
“陛下应该知晓这种常识吧,若是有高层官员或重臣大将投靠了敌人,想叛逃之前,往往都会先行转移安置好家中亲属,以免遭遇牵连受祸患。如果公主在反复坚持这么一件事,那恐怕……十有八九是那边有变了!”
这怎么可能?!初闻时尼拉里大吃一惊,他坚决没法接受。梅蒂!他的梅蒂!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自从母亲逢灾病逝,在这严酷的宫廷里就是他们兄妹互相扶持、互相做着依靠,彼此都是最可信赖的人,梅蒂根本不可能再把第二个人看得比他这个哥哥更重要。正因清楚这份爱有多么不可动摇,梅蒂又是同样以多么不可动摇的心情痛恨着杀父仇敌,他才会是让这个妹妹去往赫梯。他知道女人为了爱情是可以不顾一切的,是百分百确信他的梅蒂永远不会背叛她才会做出这种决定。所以,眼前这种异动是让尼拉里再也坐不住,回复的信件言辞也变得激烈,就质问这个妹妹是不是忘记了她对哥哥的爱!
爱?这种质问才真真是要激怒女人,梅蒂的回信就以更加激烈的口吻反问他:那么哥哥对妹妹的爱又在哪里?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为我做,又算是什么意思?在信中,梅蒂依旧还在继续坚持索要随从亲属,并且分明已经不耐烦的催促他:不要再啰嗦!
这种态度,是让尼拉里再想不信议长的推断都难了,梅蒂!他原本寄予厚望的妹妹,难道真是对他起了异心?!如果这般衡量,那么这些随从的亲属就是断断不能放的了!抓在手里,就至少还是人质!于是,在这封信后,尼拉里的确用上了那张清单,连夜把那些人从各地抓到眼前,下入监牢,严密看管。然后,他给梅蒂的回信也再没有半分客气,就明白告诉她,这些人都已经统统入囚牢,所以不如干脆痛快说吧,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难想象,梅蒂看到这种结果是何等大怒,她也被彻底惹翻了,因为实在想不通,哥哥抓着这么一群本无足轻重的人死死不放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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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信来信往,兄妹俩的火气都是越拱越盛。眨眼一晃,近一年的时光过去,到这一天梅蒂再接信件,看到内容一时只觉五雷轰顶。她没法相信,直如天旋地转,她的哥哥!亚述王!竟然把所有这些随从的亲属,统统全部处决了!
霎那间,噩耗如惊雷,梅蒂所在的宫室内外响彻哭声震天。神明啊,怎么会是这样?原本一张寻亲清单,到头来竟成索命清单!不知多少人险些哭晕过去,梅蒂也是难以承受的痛心欲死。数算起来,谁的亲属没有二三四五个?三百随从,那就是上千条人命眨眼成冤魂呐。
辛纳塔的悲愤已无可名状,大声提醒她的主人:“殿下,你看清了吗?这就是你的哥哥!对自己的治下子民,无罪无辜竟狠绝至此!这样的王,你凭什么还要为他牺牲效劳?他根本就不配做王啊!”
亚述公主这方骤起惊变,自然也惊动了凯瑟王,匆匆赶来,梅蒂一头扑进怀里已是放声恸哭。是啊,这该让她怎么接受?原本纯粹一番好意,是想为部下做一件她自认为可以做到的事,怎知到头来竟是成罪人?
听明白原委,王也不免唏嘘,用力抱住伤心少女,就用这副胸膛承接她所有的眼泪。
“既然事已至此,再伤心也没用了,你也不要太自责,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梅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的错?可是……如果不是我……若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要提这种要求,也不至于是把他们所有人的亲属一个不剩统统害死了呀。”
辛纳塔擦一把眼泪,忽然咬牙恨声:“公主殿下,你的确不需要太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