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少女梅蒂彻夜难眠,她发现自己的心被搅乱了。哭了呢?她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去否认,是啊,没有人会愿意活在恐惧中,却没有人不希望活在温暖厚爱里,至亲……心底萦绕这个字眼,是无法言说的复杂滋味,的确,她还从来没想过,如今跟随身边这三百随从,居然……就已经是她仅剩的故乡至亲!
心思迷乱,在梅蒂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发出长长叹息,终于对身边女官开口说:“让盖娅回来吧,告诉她,我不会再惩罚她。”
盖娅就是那个险些被割了舌头的女奴,辛纳塔痛快领命,神情中已露欣喜:“是,奴婢这就派人去传令。”
而看着这份自然流露的欣喜,梅蒂更觉心中不是滋味。现在想一想,已过中年的辛纳塔,自己都是由她一手带大,而这么多年,她竟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还有那么一家人在依靠她过活。从来没问过这些,是因为从来就没想过,不是吗?
“辛纳塔,告诉我,你会想念你的家人吗?”
女官的神色立刻黯然下去:“既然是家人,谁又能不想?”
梅蒂抬起头,心思回转,忽然有了主意:“那么,如果我把你们的家人全都接来,你会高兴吗?”
辛纳塔一下子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殿下,你……是说真的?”
梅蒂轻轻点头,是啊,赫梯王的点拨,她纵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实在没法不在意。让一个人爱你,远比让他惧怕你更会死心塌地……那么,她又该用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已经怕了她很多年的奴仆,都开始爱她呢?
正是源于这样的心思,她才会生出这种主意,梅蒂神情幽怨低声说:“当然是真的,可叹这么多年,我竟从来没有体谅过你们的苦境。现在既然想到了又怎能不做?嫁到这里,若我一人不得再见至亲也就算了,能让你们都和家人团聚,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当辛纳塔确认这位主上不是开玩笑,一贯沉静的女官都在霎那间欣喜若狂,匍匐在地行出最隆重的大礼:“公主殿下厚恩,奴婢永生难忘,如果……能把他们都接来,我……我即便是为殿下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梅蒂看着这份狂喜激动,心中滋味更觉苦涩,竟是带出一抹悲凉低声问:“为什么你会这样高兴?这里是敌人的土地啊,你怎会希望你所有的家人都被接到这里来生活呢?”
辛纳塔一时愣住了,欲言又止,分明显出顾虑,不敢随便乱开口。
梅蒂一声叹息:“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我保证不会生气的。”
辛纳塔犹豫良久,终于壮着胆子道出真心话:“请殿下恕罪,我是觉得……如果能把他们都接来,应该……会比在家乡过得好。”
“为什么?”
“因为……呃……因为……”
辛纳塔被问得胆颤,实在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于是,梅蒂带着十足苦笑替她接下去:“因为,这里有一位仁慈的王,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辛纳塔不敢吭声,看着主上的脸色,终于还是轻轻点头。
梅蒂没有生气,她只是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一个亲手杀了她父亲的人,居然可以被归为仁慈?!而这个字眼,居然是由她亲口说出来,那种奇怪又刺心的感觉,她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沉默良久,她一声叹息向外挥挥手:“那就去吧。这三百随从,一个不少,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各自住在什么地方,一一问明了,列出详单,我就给哥哥致信,把他们全都接来。”
辛纳塔一双眼睛放了光,恐怕这一生,还从没有任何一次领命会如此激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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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春回大地,少女梅蒂的心,也在随着时间慢慢融化。来到赫梯,她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保持坚硬和冰冷了,心中的迷乱挣扎正在随着时间越来越不可收拾。
这个赫梯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曾经,因为不留胡须而讥讽的没有男子气概,到今天赫然成了对自己的讥讽!更准确的说,是她在慢慢看清,到底什么样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气概!一直以来,梅蒂就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至那日王亲口述说,她才算是抓住重点:没错!他的手下都根本不怕他,但是对王的忠心却毋庸置疑。也就是说,这个赫梯王的臣民部下,没有人是因为惧怕才奉上忠诚!她不止一次见到那个专门负责照看他女儿的女官长,对‘失职’老爸数落教训,什么‘小孩子需要管教,不能一味溺爱,否则阿丽娜又何必专门嘱托给我?’,要不然就是‘哪有这样做父亲的,都被骑到头上去了还敢笑,陛下说你呢,听到没有?你就笑吧,真惯坏了早晚会有哭的时候……’那种十足管家婆的嘴脸,竟敢指着一国之王的鼻子喋喋不休,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谁敢相信这是仆人在对主人说话?可是,他偏偏就是把最疼爱的女儿交给这种嚣张女官,再放心不过。而说到疼爱女儿,梅蒂就更难不被触动,真的,她还从没见过会这样爱孩子的父亲,或者更进一步,是根本没见过这种男人!来到赫梯王宫,梅蒂听闻最多的,恐怕就是关于那位已故去的王后·阿丽娜。人去屋却未空,可以说,她依旧是牢牢占据着王后的统治地位,也牢牢占据着王者心。任凭新来的宫妃有多少自由,国王寝宫门前那棵树下的秋千椅,却是谁都不准碰。那是专属于她的丈夫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