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千里,苦日思念,当真实来到身边,拉美西斯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迎来丝毫轻松,迦罗病情之重,让他无以言说心中疼痛,回想当年的嬉笑怒骂,都似乎已经变成一种可望却再不可及的幸福。
埃及最好的医生出马,众多国手齐力诊治,方方面面,现在的她,需要医治的实在很多了。她需要补品,以努力提神、维持体力;需要医治风寒、止咳退烧;需要开胃的配方,因为食欲越来越差,一日三餐即便硬着头皮,能吃下去的也是日渐减少;她甚至需要安眠的药,因为夜里总也睡不好……陪护在身边,心痛之余,拉美西斯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短短几年光阴,她怎么就会病成了这样?
“赫梯……这该死的天气!如果能在温暖的地方,一定会好很多……”
当他随口念叨出来,只换来迦罗一声苦笑,喃喃回应:“我的运气用完了,这是必须承受的宿命,与天气无关。”
这样的说辞让他受不了,迦罗却不容再争辩。凭心而论,对于拉美西斯的到来,她实在无法安心面对,默认身边人的敌意驱赶,她也是在皆尽所能避而不见,因为真的不想给他再招惹更多麻烦了。可是,偏偏他啊,一意孤行,总是会想尽办法闯到面前,拒不接受她的回避。遣退所有医生出门去,肃清耳目,她难掩焦虑的质问起来:“你为什么要来?还嫌身上的麻烦不够多吗?让这些人看到会怎么想?就不怕传进法老的耳朵,你非要彻底毁了自己才甘心?”
拉美西斯笑了,是名副其实的悲凉苦笑,忽然想起裘德当年的说辞,是啊,有错吗?她总是为每个人思虑周全,可是自己呢?她自己的立身处境又当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迦罗倍感荒唐:“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知不知道同样有多少人需要你?别的不说,就说你的家人,你一人受难,是要把她们所有人都拖进地狱!你想过吗?真的敢说不在乎?!”
拉美西斯扭过脸去,不想被她看出失态,沉默许久,实言相告:“陛下早就知道了。说起来,还是那年伊赛亚帮了大忙,放心吧,陛下不会再因此向我问罪的。”
迦罗略感安心,却并未因此而轻松,长声一叹,发自肺腑要劝一句:“但是,也请你不要再给自己找更多麻烦了好么?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会觉得很舒服么?男人间的死结,凭你从前对他做的那些事,他现在会用什么态度来回敬你,我想一想都会害怕。所以,还是回去吧,越早离开越好,能答应我么?”
拉美西斯无意争论那些男人间的是非,握住她冰凉的手,只要她记住:“不,我从来不认为这是‘麻烦’,恰恰相反,遵从心声,不管现实境况有多么不允许,都要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或许……才是最需要勇气。能有缘相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永远都不可能后悔。是你,能答应我么?安心养病,我只想亲眼看见你好起来。”
迦罗抽开手,扭头躲避他殷切的目光:“看不到怎么办?”
他坚定摇头:“不会的!是赫梯人糟糕的医术耽误了你,现在一切都有了最好的,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
迦罗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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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敌意四布,奥斯坦行宫上下严防死守,但几天下来,拉美西斯已然是彻底摸清了这里的地形。凭他战场多年锻造的身手,要避开卫队耳目,在夜色中接近寝宫并非难事。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总难安眠,时常会在半夜传来惊动,隐隐可闻女官们的悲伤抽泣。
这天夜里,穿廊越径,小心靠近窗下,正听到她好似梦中惊醒的恐慌呼唤。寝宫里的火光随即亮起来,女官闻声匆匆入室,大姐纳岚紧紧抱住她,却还是无法让她停止战栗。
“阿丽娜,又做噩梦了吗?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没事的……”
她在哭,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脆弱恐慌:“这不是梦!噩梦不可能每天都是一样的,可是,它就是这样纠缠,只要闭上眼睛就无法摆脱。又是那道门……我又看到那道门了,还有那个老太婆,她总是那样对我微笑着,伸手指着告诉我说……那就是死门!每天都在接近,越来越近了,就像她说的,会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口,微笑等着我……”
大姐强忍眼泪,声音里却还是透足哽咽:“不,阿丽娜,那就是梦,不能当真的。没有这回事,相信我好吗?”
迦罗哭得更凶,夜夜纠缠,她没法不害怕,颤声询问:“大姐,你说……我会下地狱么?在地狱里等着我的,又会是什么?”
大姐拼命摇头:“哪有这回事?你是我们的阿丽娜,天上众神都会保佑你……”
她不相信:“不……我知道的,我自己最清楚,那个老太婆……她没有说错,我的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我……何尝不是杀了那么多的人?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些面孔,就那么清晰的在眼前晃。我看到了达鲁·赛恩斯,看到他那些一同喂了鬣狗的家奴;看到在克尔巴被我亲手烧死的黑衣人;看到那个斗狮舞班的班主莫里,黑壮汉猛克,小丑阿纳和马夫博尔特,看到赛利斯葬送在沙漠的三百卫队和那个死得最惨的向导、看到康兹小镇劫色送命的官差;海菲尔德医院一场风灾,那些被无辜葬送的殉难者、被砸成肉泥的婴儿、被撕成碎片的丹尼尔·李维斯……还有,死在枪口下,一个个喂了子弹的人;因我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