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雅歌看得越多,心中的迷乱就越让他困扰。他不知道,三王子……他究竟有多少种面孔?又还有多少是他未曾看到的?不知多少次想起朋友给出的忠告,王权……莫非这才是王权的真相?身处其中的人八面玲珑,以至让人无法区分什么是手段,什么是真心,甚至,都不敢断言是否还有真心存在!一切行为都只为达到目的,是否正因如此,才会令人感到如此深沉的不安……和危险!
“哈尔帕现在的领地大将军阿扎勒,据守边境山谷时,你们对他想必是很了解的。说一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子问话,别兹兰由此说起那时苦战的诸多心得。见狄雅歌一直不吭声,王子转头问他:“你呢?对现在哈尔帕的领地军马,是何感观?”
狄雅歌似乎没听见,别兹兰捅捅他:“殿下在问话。”
猛然回神,狄雅歌一阵脸红,尴尬开口问:“殿下……刚刚问什么?”
王子看着他,冰蓝色的瞳仁中有些许光芒在闪烁,微微一笑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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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回到公主府,行将安寝时,王子屏退众人只让他单独留下。递过一杯葡萄酒,才开口问他:“你有心事?”
狄雅歌端着酒杯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我……不,不是的……我是说,没有。”
王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拉他一同在卧榻前的柔软裘皮上坐下,才摇头说:“我能感觉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告诉我,是什么令你不安?”
狄雅歌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躲避王子目光,许久沉默,气氛因此变得尴尬。王子饮尽杯中酒,很诚恳的对他说:“没关系,有什么话都尽可对我说,如果遇到问题,说出来才能寻求解决不是么?”
狄雅歌不吭声,低头看着殷红葡萄酒映出自己的脸,就如同埋进血泊,让他再度回想起家人蒙难时那人间地狱的惨象,从酒杯中都仿佛能听到隐隐的哀号。
王子一直在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痛苦,以及由此而生、难以遮掩的深沉的迷乱。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吗?还是说……你无法对我付诸信任?”
狄雅歌不能逃避了,似乎再也无法忍受那殷红酒色的映衬,仰起头一饮而尽。低声道:“殿下别误会,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言述。就要重回哈尔帕,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总会想起从前在那里任职的光景。会想起……那个家伙。”
狄雅歌叹了口气,喃喃道:“达鲁·赛恩斯……自从我十八岁被选入亲卫队,跟在他身边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在从前的印象里,他虽然有些谨小慎微,很多事处理决断,也无法像殿下这般有气魄,但是……也绝非一介恶主。所以我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样?究竟是他从前隐藏得太好,还是说……他从前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渐渐的,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就变了,一手铸就无数人间惨剧,变得那么可怕、可恨,更是可悲。”
王子明白了:“亲卫队长,是近臣中的近臣,与主上太过贴近的距离,会让你看到许多外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一旦遭遇变乱,若不能成为亲信党羽,便是第一个要被拔除的心头刺。当初你正因此招来灭门惨祸。如今重新担当旧职……是亲卫队长这个职衔令你感到不安对么?你是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变,也会变得同样可怕、可恨,甚至可悲。”
狄雅歌不敢看王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神明啊,他居然说出来了,对一个王子说出作为臣下非但不该说,甚至连有都不该有的可怕心思。他不知道王子会作何反应,下意识的补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对殿下有什么看法,更不是要懈怠职责,只是……可能真的是要回哈尔帕的缘故吧,心里……有些乱。”
王子笑了,摇摇头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没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知道吗,能有这种想法,证明你是个有头脑的人。”
狄雅歌愣住了,难道他……一点都不介意?
王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进裘皮坐榻,双手抱在脑后悠然道:“如果你问我,世界上什么地方最肮脏,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那就是宫廷!它就像一个大染缸,任何人呆久了,想不变都很难,就像哈坎苏克。你想想看,他如果不是非常优秀,如果没有绝对忠诚和超群的能力,又怎会成为深得父王信赖的第一心腹呢?可是成为心腹之后,随着时间发酵……结果怎样?”
王子叹了口气:“从前,我一直没有组建亲卫队,其实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只是一种直觉的好恶吧。亲卫队也都是从军人中选拔。我喜欢军队,喜欢军人的直爽和单纯,所以……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喜欢的美味大餐,或者最钟爱的精美衣料,一定不愿意把它放进一个明知道会让它发霉变质的地方。一直以来,奥斯坦行宫的侍卫都是我的麾下士兵,来自军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轮换一批新人。”
王子笑了笑:“这无关信任与否,纯粹是我的个人好恶,在我看来,战士不能失去血性,而血性来自单纯质朴的心。我无法想象当一个战士失去血性,也沾染上宫廷习气作风会是多么糟糕的模样。所以,才不希望有军人在那种环境里久呆。”
狄雅歌露出一抹苦笑:“如果这样说,我和麦西姆这些兄弟已经在亲卫队效力近十年,若论变质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