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心下犹疑,却明白这不是询问的时候,便依旧径自先进了璋哥儿的屋子。
一个小丫头端了个痰盒往外走,到荀卿染跟前屈膝福了一福,侧身让过。荀卿染闻到一丝腥气,低头去看。原来痰盒盖子没有扣严,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紫黑的液体。
齐攸、齐儒并蒋太医都不在房内,想必是到别的房间开方子去了,只有容氏和齐大*奶依旧守在璋哥儿的床榻前。
荀卿染走到床榻前,先看璋哥儿。璋哥儿脸色和嘴唇依旧发白,但那层淡淡的青黑色已经退去。璋哥儿睁着眼,看见荀卿染,嘴角咧开一点,有些害羞地叫了声“四婶婶”叫声细细软软,仿佛刚落地的小奶猫,让人听得不禁心里发酸。
“璋哥儿真是乖孩子。”荀卿染强笑道。
容氏坐在璋哥儿的床头,摩挲着璋哥儿的头发,又是欢喜又是心疼,齐大*奶依旧握着璋哥儿一只小手,生怕一不注意,璋哥儿就会不见一样。
“哥儿,还疼不疼。”齐大*奶轻声问道。
“娘,不……疼,一点……都不疼。”璋哥儿细声细气道,不过说了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停下来细微地喘着。
容氏和齐大*奶皆转过脸,掩面而泣。
荀卿染回想方才看到的痰盒,她不知蒋太医是如何医治的。不过看这样子,想必过程很不好受。方才蒋太医让容氏回避,也应该是怕年纪大的人,心疼曾孙,受不了那个场面。
大太太、齐二夫人这时也赶了过来,少不得替璋哥儿庆幸一番,又劝慰容氏别伤了身体,还要安抚齐大*奶。
齐大*奶这时也顾不得应酬,只眼巴巴瞅着璋哥儿。众人知道方才的凶险,自然也不怪她。
“让她们娘俩个静一静,咱们换个地方。”容氏起身,不让人惊扰齐大*奶。
众人拥着容氏出了厢房,到了抄手游廊上。
“老太太,奴婢冤枉。”孙姨娘跪在阶下,见容氏出来,跪爬过来喊冤。她身上没穿大衣裳,在这样的寒夜里冻的声音都变了。那两个看守的婆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原躲在避风处,这时也早忙的出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容氏冷哼了一声。
“让她跪到后面院子去,这人来人往的,像什么?”容氏吩咐道。
两个婆子就伸手来拉孙姨娘。
“老太太、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但凡有一点歪心,就让天雷劈了奴婢,让女婢不得好死。”
容氏并不理会,那两个婆子拖了孙姨娘到后面去了。
众人沿着抄手游廊到上房来,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得了消息,知道璋哥儿醒了,齐齐过来安慰容氏。
“你们也是有年纪的人,明天还要上朝,就散了,各自休息去吧。”容氏道。
齐大老爷和二老爷自然不肯,便坐在容氏下首相陪。
齐二奶奶带人送了热杏仁茶,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伺候着容氏用了一些,齐攸就和齐修一起过来,说是蒋太医已经开了方子。
“……开了方子,先吃上两剂,后天再来诊脉。”
容氏这才放心,一连声让人马上去熬了药来,又让大老爷和二老爷过去好生招待蒋太医。
“这么大晚上给请了来,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替我好生向他道谢。”容氏吩咐道。
大老爷、二老爷等人领命退了出去。
“老太太,太医说,璋哥儿已经无妨。还是请老太太早点回去歇着吧。老太太若不放心,我留在这里守着璋哥儿就是。”齐二夫人上前请容氏去歇息。
容氏揉了揉额头,正待起身,齐儒从外面踉跄着进来。
“老太太……”
“你过来做什么,陪着你媳妇和璋哥儿去。”容氏道。
“老太太,”齐儒又叫了一声,膝盖弯了弯,似乎要跪,却最终没有跪下去,“还请老太太开恩,柳儿,她,她是冤枉的。”
容氏坐回到椅子上,用拐杖点地,“你,你气死我了。璋哥儿可是你的亲骨肉,被她害得吃了这么大的苦,差点没命。你不去担心儿子,安抚你媳妇,还来给那个狐媚子叫屈。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你想气死我吗?”
“是孙儿不孝,让老太太跟着担惊受累。不过,老太太明察秋毫,柳儿她,不过是喜欢孩子,她心疼璋哥儿的心,不比孙儿和倩如少。她绝不会在璋哥儿的饭菜里动手脚。”
“你这个脾气,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已问的清楚,她也承认了。晚饭,是她看着璋哥儿吃的。定是她趁着大*奶没瞧见,给璋哥儿吃了犯忌讳的东西。”
“老太太,柳儿她,心底纯朴,她真的不是那种人,请老太太明查。这样大冷的天,她身子本来就不好……”
“她身子不好怪的谁来?”容氏冷冷道。
“求老太太开恩。”齐儒低着头,挺直了背站在那里,脸色更加惨白。
容氏见了,叹了口气,对外吩咐道:“来人啊,把孙姨娘带上来,”又对齐儒道,“我叫她来当着你的面对质,省得你心里抱怨我。还站着做什么,坐到那去。”容氏指着旁边一张椅子。
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将椅子挪到齐儒身边。齐儒只往旁让了让,却并不坐。
一会工夫婆子们带了孙姨娘进来。孙姨娘走路明显有些不利落,嘴唇冻的发紫。她一进门,先看见齐儒站在那,顿时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齐儒也瞧见了孙姨娘,脚下移动,张了张嘴,正待迎过去,忽地瞧见容氏的目光,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