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一会儿从梦中惊醒一次,头也昏昏沉沉的,眼看着时间不早了,素素担心我再睡下去对身体不好,才过来将我叫醒。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疲软,筋骨都要散架了一般,恨不得瘫在床上。
但是,还得起来。
颜家面临的事情还很多。
我咬着牙起了床,稍事梳洗之后便出去找轻尘,他却不在自己的房间,一问,才知道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安老爷子和安阳公子也到了,颜轻尘亲自去见了他。
我问道:“他们人呢?”
那侍从摇摇头,也说不知道,这时,安阳公子从我背后走过来,俯身行礼道:“大小姐。”
我回头一看是他,立刻微笑道:“你来了。”
他说道:“这一次爷爷在路上耽搁了很久,没能及时赶来,望大小姐不要怪罪。”
我连忙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轻尘还让他过来,其实也是为难了他。”
“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
“他们现在在哪里?”
“刚刚家主和爷爷已经略谈了一会儿,后来,听说大小姐从青川买了不少马匹,爷爷说想过去看看,现在应该在后面马场。”
“哦。”
我说着点点头,便想要往马场那边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安阳公子:“这一次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他点头道:“爷爷早就知道了。书院的论道,我们也听说了。”
我回过头对着他:“不知安阳公子对颜家跟朝廷的和谈,有何见解?”
“……”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见解倒也谈不上,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
“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觉得,西川若与朝廷重新联合,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的。”
“为什么?”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常理。中原的两股势力打得这么厉害,寻常人一定觉得西川这个时候可以置身事外,是最安全的,但往往,表面的安全之后,就是更大的危急。西川若不能在这一次选定阵营,将来怕是难逃当年扬州的覆辙。”
看来,他虽然没有去过中原亲历那些事情,见识倒还不少。
我问道:“那你认为的意料之外,是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是家主和大小姐的态度。”
他说着,上前一步,郑重的问道:“大小姐,家主为何能做出如此大的让步?他真的可以吗?”
……
有一个人,把这个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偏偏,我虽然置身其中,却是最不明白,甚至,最不安的那一个。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安阳公子,你们远道而来,一定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过去看看他们。”
他也看出我无话可说,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往马车走去。
颜家的主宅算是整个成都城内最宏大的建筑,置身其中,也难从一房一舍,一个大堂一处檐角辨别出它的真面目,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里面跑来跑去的跟那些服侍我的小厮丫鬟们捉迷藏,总觉得这里的路长得到不了尽头,房舍多得数不完,现在隔了那么多年,再次回来,发现原来记忆和现实并没有什么偏差。
这地方还是那么大。
过了千秋湖,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小路走过了一大片的柳树林,就看到后面的马场了。
这个马车比不上安家的马场,但放眼望去,也几乎是望不到边,只在天边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梧桐树,也只化作视野里小小的木桩。
我走上高台,却看见只有颜轻尘一个人在那里。
他望着远处奔腾的马群发呆,那里扬起了漫天的沙尘,这个时候映在他的眼里,仿佛也成了一片驱不散的阴霾。
我一直走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反应。
平时,他可不是这样迟钝的人,我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这才猛地一震,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我:“姐姐?”
“你发什么呆?”
“……”
“我看你看着那些马好久了,你在想什么?”
“……”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自己没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我意识到他可能还有些惘然,便也不多问,只看了看周围:“安老爷子呢?”
“看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不好,让他先回去了。”
“怎么会想着要来看我的马?”
“他这辈子的爱好也就这个,见猎心喜。再说,青川的马也不错,他怎么肯错过。”
我陪着他站在高台上,望着远方的马群,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们由马群中最强大的一匹马带领着,在宽阔的马场上不断的飞奔,远远传来那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还有长嘶,马,真的最有生命美和力量美的一种动物了,只这样远远的看着,不知不觉的也会从心底里生出一些东西。
比如力量。
比如希望。
我看着那马群,似乎觉得钱也话得不算冤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轻尘问道:“你买了多少公马,多少母马?”
“公六母四。”
“刘轻寒在璧山,也有自己的马场吧?”
“有,但马匹的数量不多。有了这些种马,数量会增加不少。”
“嗯,过两年,数目就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