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几日,张牧云这小院落中竟出了件怪事。那本来身体十分康健的少女冰飖,有一日竟忽然生起怪病。
话说这一天清晨,本就晚起,在饭桌上月婵替冰飖盛了一小碗清粥,谁知冰飖就着几根咸青菜还没吃上几口,便说没甚胃口。神色恹恹地过了半日,等到中饭时牧云知道她没胃口,便好心亲自去下厨煨了些她平时最爱吃的鲫鱼清汤。鱼汤熬成,在灶下看着锅灶上冒起缕缕白雾热气,张牧云便连叫了冰飖几声,谁知没把她喊来,却见月婵急急从堂屋跑进厨房来,却发现这往日活力无穷的冰飖儿,已躺倒在堂屋她的床铺上,浑身裹紧在被子中,神色萎靡,卧床不起。
见冰飖病倒,牧云大急,床榻之前也不顾男女大防,看女孩儿双眸紧闭,呼吸沉重,想也没想便探手抚mo她的额头。这不摸则已,一摸之下张牧云大吃一惊,手往回一缩,口中不言,心中却惊道:
“飖妹子不知何时染的风寒,额头这般烫了!怎么这风寒如此厉害,才半天功夫怎么说不了话、下不得床?”
心中惊疑,转念又一想,张牧云忽觉得此事还有些怪自己,便在这病榻前满怀歉意地自责:
“唉,妹子,都怪我!这几日我看你衣裙单薄,只信了‘春捂秋冻’的老话,一时没急着给你张罗添置秋衣。这不,你却病了!”
唉声叹气了一回,他便对着榻上病人坚定说道:
“妹子你不用怕,你既远道来投,又一直事我以兄礼,这回无论我张牧云泼命花出多少银子,也要将你这风寒病儿治好!”
他这言语铿锵,倒是声震屋梁。话音落定,张牧云便转身“腾腾腾”快步跑进厨房,满屋子找铁锹,准备马上去院里树下挖些银子来去附近城镇中请位大夫。一边手忙脚乱地找铁锹,张牧云还记得跟那位六神无主只知跟着他跑进来的月婵嘱咐道:
“月婵妹子,一会儿我去请大夫,你在家好生看护冰飖。碗橱里还有些粗砂红糖,一会儿就水烧烫让冰飖喝了,先驱驱寒好,我找到了!”
说话间,他就找到那把一时情急之下怎么也寻不着的铁锹。这是他抬了头,恰看到那位娇娜玲珑的女孩儿一脸慌张、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定了定神,道:
“我摸了冰飖额头,也只是寻常风寒;等我寻了先生到家来,开两帖药,喝了就没事了。”
“噢!”
本有些慌乱的月婵听了牧云的话,立时也镇定了下来,应了一声,道了句:
“哥哥快些去,家中有月婵看着,应当无事。”
然后便转身往堂屋去看冰飖了。
到这时,一个来榻前看护,一个去院里挖银,这前后所有的对话响动,那榻上之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在被窝里濒状若死、一言不发的冰飖,真个病了么?答案是绝没有!
这位自洞庭而来的灵女,来历非凡,本是神女一流,别的不说,就在那日中秋之夜,力聚虚空之月,在万妖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拿走那件玄幽莫测的宝物,如何会这般说病就病了!冰飖这回忽然病倒,却与她之前中秋左近那一整套设计有关。
既然假病,按冰飖这冰雪聪明的劲儿,便该把戏做全套。既然现在装死,眼不能开,手不能抬,口中不能说话,那现在张牧云去院里榆树下挖银,便该任由他挖了,持去请了大夫来,之后再矫言进行下一个步骤。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听过张牧云刚才那一番话,再听他现在急吼吼去院里挖银,这赖在被毯中装病的少女不知怎么竟有些慌张起来。在肚中思忖了一回,最后她想道:
“呀,院里这少年,最重钱财;天道莫测,万一以后哪一天东窗事发,知道我装病哄他白费看病钱,还不会跟我拼命?我不得不防。”
想至此处,她便觉得自己找到充足理由,赶紧在被窝里动了动,看似勉力地支起脑袋,也不管屋里月婵,只用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朝院里喊道:
“张哥哥且休急去请大夫。”
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娇喘微微地说道:
“咳,哥哥有所不知,我这病乃是奇症隐疾。如今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如何将它治好!”
当冰飖这句话说到一半时,刚刚还在院里翻土的少年已经旋风般进屋,立在了床铺前。等冰飖刚落,他便急急追问道:
“什么奇症隐疾?只有你知道如何将它治好冰飖你此话怎讲?”
少年急问时,屋外阳光正好。中午的阳光从门里透进来,在堂屋中被月婵扫拂得极为干净的泥墙上反着光,便将此时卧在床铺上的少女发红的脸颊映得更加娇艳。这时床前那少男少女,大气都不敢出,正洗耳恭听冰飖接下来的言语。刚才的张家院落中鸡飞狗跳,一番闹腾,这时却忽然安静下来,让屋中之人同时听到了屋外树上的鸟叫和屋中自己的心跳。在静寂中只觉得已等了很久,张牧云和月婵才听得那床上的女孩儿终于开口:
“牧云,月婵”
一切都如真的,已复躺回去的少女双眼盯着屋顶,一脸平静的神色,幽幽地说道:
“我这病,命中注定的;你们去请医生,看不好。我就快死了……”
“妹妹!冰飖!”
床前之人可不知此为演戏;闻听冰飖之言,尽皆大恸。悲呼出声时,还未等他们说出接下来的慰语,却听床上濒死之人又说道:
“牧云哥哥……”
“我在!”
“你真地不想妹子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