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熙阁的格局呈工字型,前殿与后殿平行,之间连接着一条十几步长的穿堂,余处就是间隔着十几步宽的庭院,现在又都换成了玻璃窗,从前殿的后窗望过来,几乎可以直接看进绮雯所住的西梢间里,这样的情况之下,潭王还毫不避忌地跑来求见,怎么说也是件让人别扭的事。
一听这话,绮雯立刻起身远离了窗口。
皇帝倒有些哭笑不得。
大约是上个月,他曾有意要把派去潭王府的那队羽林卫亲兵撤回来的,觉得有暗哨盯梢就足够了,没必要再让这些人天天在源瑢跟前蹲守。没想到源瑢自己反倒直言说不必,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些人的存在,有他们盯着,他反而行动更加自如,省得再去刻意避嫌。态度尽显坦荡磊落。
这些日子基本形成了只要有这些人跟着、源瑢就想去哪里去哪里不受限制的局面,反正有三十个皇上的心腹随时盯着呢是吧?这回他就真的一派坦然,大大方方地领着这群跟屁虫跑来隆熙阁了。
皇帝沉默片刻,探手取过绮雯放到炕桌上的玉璋,转身走出。
潭王仍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羽林卫里的四个百户好似四大天王,威风凛凛地站成一排陪着他等在御书房里。皇帝进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摆手让这四尊摆设出去。
走完了见礼的过场,潭王站在地板中间,以他那有气无力的特有口吻奏报:“昌匪当中有个叫胡瑞的头目主动联络了我,说他与他们皇帝不合,有意投诚充当内奸。我已然指派了你那队羽林卫里的两个人跟了他的人回去,顺利进入了昌匪内部,今日已经收到了回音。”
皇帝大感意外:“你确定这不是他们的计策?”
潭王淡然摇头:“事前我让邱昱派人做过核实,应当可信。而且这一回那胡瑞不是信我要借他们的势力夺位,而是明知我与你齐心协力,才专程来投诚的,为的是变匪为官,谋个富贵前程,也就更为可信。哦,你也别责怪邱昱,是我告诉他此事我会亲自向你禀告,让他不必来多跑一趟的。”
皇帝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有了上次的教训,邱昱想必是不大情愿来做他们兄弟间的恶人了。
潭王顿了顿接着说:“还有,那个胡瑞将来如何应付也无需你费心了,我许了他高官厚禄之后,就告知了手下,等到确认他无用之时,就去透消息给他们那野皇帝说胡瑞是内奸,到时自有人料理了他。什么高官厚禄,就都无需兑现了。”
皇帝更加没什么可说,不禁想起了绮雯那个关于他“即使变了神经病也是个坏神经病”的古怪说法。这种过河拆桥的阴招,就不是自己这种厚道人能使出来的。一个想要高官厚禄的小人物而已,用得着这么斩尽杀绝么?不过这是后话,倒也不急着说。
似乎是说完这些话耗了许多体力,潭王深吸了口气,肩膀略垮下了一点,更加有气无力地说:“你若没什么可交代的,我就走了。若能确定这队羽林卫绝对可靠,以后再有消息我便差他们过来告知,我就不来了。”
“等等。”皇帝自龙书案后走出来,将一直倒握在手里的玉璋朝他递过去,“这阵子叛军逼近京城,我需要顾忌的事务太多,邱昱也繁忙得很,统领羽林卫守卫宫城的差事,就交给你吧。”
潭王望着玉璋,没现出什么表情变化,只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松松地接过来道:“也好,反正也没人信我会吃里扒外,我也不必装了。”
皇帝简直会有种错觉,源瑢丢了的那点魂魄,就是关于他们争夺皇位的那部分记忆,现在的源瑢已经忘了那些过往,虽说没精打采吧,却是真心与他和谐相处的。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很好。可惜啊,眼下还是证明不来。
就在皇帝迈步要走时,潭王又忽问道:“盒子呢?”
皇帝忍不住微露笑容:“老地方,自己去拿吧。”
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没心力管,潭王对羽林卫统领这一职位收是收了,却显得毫不上心。换了顶头上司之后,羽林卫仍像从前一样循规蹈矩,看不出任何变化,新上司没有下达过任何指示。
不过自那以后潭王就再没主动进过宫,完全没去触碰出入宫禁这项特权,由此看来,他还是在有意避嫌了。
这又让皇帝略感宽心,至少看起来源瑢的“疯病”也不十分严重。如果他真能变成一个既正常又无害的兄弟,自然是最为理想。
有了潭王联络的这次里通外敌,对付叛军一下子就变得容易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互通消息,皇帝已然对叛军内部情况和未来动向都有了把握,与可靠武将商议之后,为避免这股叛军如从前的乱民一样打不过就跑、一跑就钻进山沟没影、从而多年无法彻底剿灭,决定暂时向其示弱败退,将其引到京城附近的平旷地带,再一举痛击,全面清缴。
与进犯的外敌不同,叛军是把天下看做自家地盘,还要拉拢平民百姓的支持,所以把叛军放到京城附近,倒不用担心他们去袭扰百姓,人家大昌皇帝讨好百姓还来不及呢。
眼看决战在即,叛军因逼近京城之路十分顺畅,正是高唱凯歌、得意忘形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今上已然在京城张开了大网,蓄势以待。
这场仗已是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