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秉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凡是被冠以夏姓的子女若是做了冲撞长辈的事情,必要自觉领罚。惩罚太不人性化,自始至终,夏家似乎都只有夏漠寒一人接受过这个处罚。

那是他铁了心要离开夏家,只为娶苏笑而付出的惨痛代价,在夏家老宅的鹅卵石地面上跪了整整两天一夜,最终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这件事情是夜寂告诉夜廷深的,他猜想,夏航将凉至禁足至此,怕是祖孙两人确实闹得很僵,凉至若是执意下去,估计是免不了接受这个处罚。

连八尺男儿都险丢了半条命,夜廷深哪里会舍得让凉至受这样的苦?所以她要接受的惩罚,他来替,如果他的行为冲撞了夏家,违背了夏夜两家世交的条例,他愿意道歉。

于是,他就那么坚定地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薄唇紧抿,如同一株傲然而立的雪松。

夏航赶到的时候,小路的周围站了不少下人,却被夜廷深的眼神骇得无一敢上前去搀扶,左右为难之际,只好去通知了老爷子。

与此同时,陈伯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凉至的房门前,告知了她这件事情,凉至的脸色陡然一变,想冲出房间,却被保镖死死拦了回去,房门被锁紧的同时,她内心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

夏航不在监控画面前,她被关在房间里,哪怕吼破了嗓子他也听不到声音,于是她也只好请求保镖给她一个对讲机,又拜托陈伯将另一只可以连线的对讲机送到夏航手里。

*

屋外,黑影重重,逆着光,夏航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廷深,你这是在做什么?”

盯着眼前这个矮了他半截气势却丝毫不弱的年轻人,夏航只觉一股气血在往头上涌。

夜廷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养极好,纵使再怎么心急,面对长辈时也断不可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平静地看着前方,语气淡淡:“替她受罚,带她走。”

谦,却不卑。

夏航气极反笑,说不出话来,而夜廷深又大有一副“他不放走凉至,他就长跪不起”的架势,这样僵持下去,谁也讨不到好处。

“如果我执意不放凉至的话,你是不是就这样一直跪着?”

“是。”

“你——”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夜廷深的承认之后,夏航还是气得不轻,老半天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带有长辈的威信:“你可知这是我们夏家的家务事?”言下之意便是,夏家的事情,他夜廷深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可是您关着的那个人,不仅仅是你们夏家的女儿,还是我夜廷深未来的妻子,夜家未来的长媳。”夜廷深平静地反驳。

都说夏家人心高气傲,其实夜家人又何尝不是呢?此时两人正面对峙着,虽是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可气势压根就不相上下,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陈伯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看了跪在地上的夜廷深一眼后,双手将对讲机递给夏航,“老爷,大小姐有话要对您说。”

夏航和夜廷深皆是一震,目光同时落在了陈伯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物品上,上面的绿光闪了闪,随即传出了凉至急切又强压着愤怒的声音。

夜廷深夺过了对讲机,焦急地问:“凉至,你怎么样?”

因为信号的问题,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没事。廷深,你走吧,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不该……”

“我不会走的。”夜廷深打断她,“如果要走,我带你一起。”似是对凉至说,又似是对夏航说。

夏航此时虽仍旧是站着的,但到底年纪大了,又被两个晚辈这么一折腾,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幸得旁边的人扶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倒下。

对讲机的那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沉默到这边的人都要误以为是对讲机没电了,唯有上面闪烁的小灯在提示他们,不是它没电了,是那边的人无言。

*

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定,垂在腿边的另一只手攥紧,指甲嵌入了掌心。

凉至站在满地的碎渣之上,渐渐屈了双膝。不着任何衣料的膝盖与各种奥凸不平的残渣相抵,其疼痛并不亚于屋外的鹅卵石地。是她犯了错,她会认,但现在,她的妥协并不是为她言语过激冲撞了夏航。

有温热的液体盈满了眼眶,良久后,她才将对讲机放至嘴边,轻声开口唤了夏航一声:“爷爷。”

她说:“‘爷’字和‘爸’字一样,上面都有一个‘父’字。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中都是一个神圣的名词,哪怕从小到大您给我的并不是温暖的爱,却也如山一般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您从来没有抱过我,叫我名字的时候语气也那样生硬,没有一点点慈爱。但即使如此,小时候我也曾骄傲地向别人炫耀过:‘我的爷爷是电视机里常常出现的那个不老神话’。多么幼稚啊!我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您,哪怕我想,我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因为我生怕您讨厌我,也会因为我的关系迁怒我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祖孙二人的关系从开始的‘不相往来’变成了现在的‘针锋相对’?您曾骂过我:越长大越不像话了。可是您知道吗?因为当初您的固执己见,那个曾视您为骄傲的款款永远活在了九岁那一年。我在手术室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父母在外面绝望不安的时候,您可曾为那个随时可能消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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