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凉至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很久。
卧房的灯还亮着,借着光,她盯着腕表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内心平静得出奇。
——爸,妈,我好像不应该用我自己的难过去惩罚另一个人。
凌晨一点四十分,是苏笑被宣告死亡的时间。腕表指着这个时间的时候,凉至微张着唇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地煽动手掌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故人已去,可她还要往前走。日子还要继续过,她早该让生活归于平静。
抬眸看着漆黑的窗外,想起在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上海的夜景,和其他的城市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应该是会有的。
这样想着,她便起身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
门把手刚刚压下,还不等她用力将门往后拉,便有一股力量直接把门推开了,在凉至愕然的同时,差点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清醒,手臂一撑站在了她的面前。
刹那间,眸光流转,却相顾无言。
想来,他们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嘴唇张了张都是一个字也没有。
凉至不说话,是因为这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夜廷深不说话,是怕自己的声音会惊扰了她的这份宁静。
就这样面对面站了大概有个几分钟,凉至轻声开口:“我想出去走走。”
欣喜被压于眼眸深处,夜廷深张了张嘴,只从喉间溢出了一个字:“好。”
*
六月中旬,白天炎热,晚上海风一吹,难免会带来些许凉意。
凉至穿着长袖及膝的连衣裙,身上不觉冷,寒意却直抵她心。
上海这座城,注定在她的记忆里蒙上了灰尘。这是她的家乡不假,但这里,却是她亲情的坟墓。短短不过一个季度的时间,她深爱的父母接连离去,换做是别人,怕是早已做不到她现在这般平静。
平静吗?或许吧,但是,谁又能看得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她该歇斯底里吗?该失声崩溃吗?她相信,父母离她而去并不是为了把这些负面的情绪留给她。
走了一小段,凉至忽然停了脚步,转脸看着夜廷深,“我想盲行。”
这是她大学里的一段体验。一次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带队的学长学姐组织他们盲行了一段山路。她看不见四周的一切,却能听见山间潺潺流水,还有各种虫鸣鸟叫以及自己内心的声音。她想,人生中再没有过哪一刻比那时更平静了。
所以之后,偶尔她心情浮躁的时候,会约上信得过的好友带着她盲行。她不在乎最后的目的地是哪里,她只是想在平静的过程中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
“好。”夜廷深还是只说了一个字,便由着凉至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腰间。
他伸手轻拍了她的手,“开始了。”
在城市的街道边盲行,入耳的几乎都是公路上车子的引擎声。即便已经快凌晨三点了,马路上依旧有不少驶过的车子。
凉至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根据周围的声音以及夜廷深身体的转动和起伏来判断前方的路。
盲行有一个原则是,无论前面有多大的坎都不能出声提醒。起初凉至忘了跟夜廷深说这一点,后来发现,夜廷深还真不惯着她。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凉至忽然觉得,马路上的喧嚣声渐渐离得远了,脚下的路不再平整,偶尔会踩到绵软,她猜想,夜廷深是带着她走了一段鹅卵石路。又过了没多久,她听到了水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然后夜廷深停了脚步,叮嘱她:“别睁眼。”
她感到掌心的温度在渐渐远离,闭着眼,难免会有些害怕,又听到他的叮嘱,方才安心。
他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鞋子脱了让她赤脚踩在了地上。
“沙滩。”她不假思索。
“聪明。”夜廷深夸赞她,一手提着她的鞋,一手牵着她,缓缓地往前走去。
凉至仍旧没睁眼,听着海浪的声音,她又寻回了内心的那份宁静。
“如果我现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会不会有人举着扫帚来讨伐我?”
夜廷深笑,“有我在,怕什么?”
凉至便笑了笑,双手捧在唇边,对着前方大喊着:“啊——”
声音拖得很长,一声下去了,一声又起。就这样冲着大海嘶喊着,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出来。
看到这样的凉至,夜廷深的眉眼染上了暖意。丫头有进步,知道自己发泄情绪了,虽然不是跟他说,但也好过一直闷不做声地压在心里。
不知道喊了多久,声音都有些哑了,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落进了她的嘴里,好咸,空气中还浮动着海的腥气。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世界又归于宁静,她沙哑着嗓子用正常大小的声音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爸,妈,我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借着海边的地灯,夜廷深看到了凉至脸上的湿意,心脏微微震了一下,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泪。
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她听到他说:“凉至,你还有我。”
*
第二天夜南歌揉着睡眼打开房门的时候,夜廷深和凉至才从外面回来。
夜南歌当场就愣了,哈欠打了一半,睡意顿时全无,张着足以放下一颗鸡蛋的嘴巴,伸手上下比划了一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去哪儿啦这是?”
也难怪夜南歌会惊讶成这个样子。
昨天她睡觉的时候还看到夜廷深在敲凉至的房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