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谷对崔颖说,这两个孩子虽然一前一后来到她的身边,但她感觉着他们就像是一对双胞胎,被人换过来的这个额上有朱砂痣,换走的那个左胸上有心形胎记。
只是令无谷大为惊讶的是,早就不知所踪的、有胎记的孩子做了大都督,而一直在高府中长大、十几岁去扬州任织锦坊令、又去西州做牧监、额上有痣的人却不见了。
崔氏坐在车中,翻来覆去琢磨无谷的话,总是云遮雾罩的理不清楚。如果无谷所说是真的,那么先前做着牧监的那个高峻一定遭遇了什么变故,然后这一个顶上来了。
她有印象,当初她带女儿进入高府时,那个调皮、而有些愤世嫉俗的高峻额上是有痣的。她西州见到高峻时,崔颖也用心看过他额头的痣、但似乎颜色很浅。
这个念头把崔氏吓了一跳,如果自己刚刚想到的问题被公之于众,那么西州女儿的家中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故!
也就是说,年少时曾经在高府中招惹过女儿崔嫣、又令女儿念念不忘的那个高峻,并非现在的这位总牧监。
不过,崔氏从女儿对高峻的态度上,丝毫看不出她对高峻的身份有什么察觉或怀疑,这就又让崔夫人感到奇怪了。
反正车中除了她们母女之外就是甜甜一个小女娃,崔夫人低声问女儿道,“高峻的左胸前是不是有个心形的胎记?”
崔嫣脸腾地红了,有些气急败坏地问,“母亲,除了我们姐妹,没有一个外人知道这个,但你是如何知道的!”
于是崔氏就知道无谷说的没错,现在这个高峻并非当初从高府去扬州的那个人。但她感觉无法回答女儿,只好故作生气地道,“好啊,你有了意中人,便把娘看作了外人!”
她不再问,心想高审行曾忿忿不平地、对她说高峻不是他亲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唉!这可真是一本烂帐!不知有几个人知道西州大都督高峻的这个帐底、又在不知不觉中为着各自的目的故作不知、或是进行着遮掩。
无谷算一个,当然高审行也算一个了,毕竟有一个名义上英武果敢、威名赫赫的儿子,他也真的借了不少光。
然后,崔氏想自己也该算上一个了——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也该保守这个秘密。
……
黔州。
高审行知道,高府的名望和门庭不许他对崔颖做得太过分。
比如休她出门,那样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继而牵连出令人难堪的猜测。而且父亲、弟兄们,乃至西州的崔嫣和高峻都不会善罢甘休。更主要的是,自己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但他有能力冷落她、同时让她提携李引的愿望彻底化为泡影。
而对李引这个卑鄙小人,对他为谋高位、出人头地、而打入到刺史内宅来的做法,高审行一定要让他一无所有。
那就慢慢来,抓他的小辫子、给他穿小鞋,每一步的实施还须控制在不让崔颖难以承受的程度。直到再将他逐步打回原形、一脚踹开。让他离着崔颖远远的,生不如死。
然后,刺史的脑海中短暂地闪现了一下刘端锐女儿——刘小姐羞涩的模样。
她俯身续茶时,领口内呼之欲出的冲撞,此时又撞了一下刺史的心。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过好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凭什么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想一想?
……
洋水县、洪杜县和澎水县引水上山的工程早已告一段落,三县通往信宁县、石城县的大部石渠也已修砌完工。
接下来,只剩下局部的沟通、联贯,使之成为一体的水网,那么黔州的土地灌溉便可互通有无、取多补少,再无后顾之忧了。
李引整天翻越在黔州五个县的崇山峻岭中,而他本职所在的都濡县,反倒许久也没回去过了。
刺史夫人崔颖赶往长安之后,李引感觉着每天的日子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晚上躺下来休息时也觉着异常的乏累,总歇不过劲儿来。
他知道两者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再说总这样想也不应该。高审行对自己委以都水使的重任,那他只该干好这份差事,也好满足崔颖的愿望。
这天,他又到了澎水县的山两县的县令到这里来,商量一下往两县沟联水渠的事宜。
这两个不能自行引水的县眼下的形势也真急迫,好在西州来的苏长史一直都督着补苗保水,看来今年的晚季作物大概能保住了。
但他们目前仍在组织民役担水浇苗,因而两个县令一听说要研究水渠贯通的大事,一溜烟地从各自的县里跑来了。
澎水县的水取自西面的江水。取水水车、巨大的蓄水池、和配套的引水石渠,引着江水绕过了澎水县座落在山洼处的十几座盐井,隔着刺史夫人、西州长史、七夫人丽容操持着栽种的一大片桕树林,像一条明亮的带子,逶迤地上了山。
在山的这边,分别通往石城县、信宁县的石渠就差在这里交汇,各有一段儿大约五六丈远的距离,只要修上石渠,那么大功告成!
但这里仍是澎水县的境内,要修渠只该澎水县来组织着干。
事先,李引也通知到了澎水县令张佶,但另两县的官员早到了,张佶却迟迟不到。眼看着日上三竿,每个人都很着急。
李引派人去叫张县令,等了好久,去的人才回来,说张大人不知去忙什么,衙里找不见,问那些衙役县丞,也都说不知。
李引有些不快,因为他事先已与张佶大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