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勣想,高峻完全是一副受了极大冤屈的模样,直到片刻之前,自己都认为是高峻错了。
他刚才还腹诽高峻的套路下得有些长远了,拿定了主意要在以后看他的笑话。
但眨眼之间,一切都颠倒过来了,这简直快得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褚遂良心里说,“我说从我莺侄女那里讲,高峻不大可能拉一个许敬宗、到中书省来给自己添乱的,原来是这个样子!”
高峻那轻轻一哼,已让褚大人知道,今天的事,尚书令并非无意为之。
褚遂良想,那么东宫就又有一个什么庶子不行了。
看来高峻就是强过自己很多,自己谋倒中庶子刘洎时还大费周折,而高峻只凭背诵一篇皇帝的赋,没事人一样,许敬宗的魂儿都丢了!
谁都知道许敬宗将女儿嫁给个老头子的事,也都知道他的一个儿子娶了尉迟敬德的孙女。
——但他许敬宗可真敢干,敢拿不久以前的这件露脸的大事,从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脸上揭下来,一甩手贴到尉迟敬德的脸上去!
他也……也不知道缓一缓,以为谁都不看史?不知道尚书令高峻——这个好学的人来中枢了?
褚遂良往对面一看,六十三岁的尉迟恭今天居然也上朝来了。
这人在贞观十一年即获得了鄂国公封号,晚年信奉方术,常常闭门不出,自已个搞些炼丹的爱好,而且乐此不疲。
贞观十七年时,鄂国公上本请求养老,皇帝已给了他“开府仪同三司”的尊贵身份,他是可以不上朝的。
贞观十八年时,时任天山牧总牧监的高峻到长安时,曾专程拜访过尉迟敬德和程知节两位国公。
尉迟恭第一面时就与高峻相当的投缘,也不顾二人之间年龄的差异,坚持称他作“老兄弟”。
这次,高峻荣任尚书令以后,因为公务繁忙,还真没抽出功夫去尉迟府上看望。
尉迟恭想,你不来看我,我去看你也成!
高峻入主兵部,只凭借着刚刚组建的龙兴牧场,便在千里之外捉拿了高丽铁瓮城守将金焕铭、将他押解到长安来发落,鄂国公对此也不时称奇。
他早就有打算到朝堂上来看看、见一见高峻。
恰好这两天炼丹也没什么进展,他就突然冒上来了。
这人年轻时勇冠三军,但脾气也大。
有一次,李道宗在皇帝赐宴群臣时讲了个什么笑话,不知怎么惹到了尉迟恭,被这个大黑脸当众一拳打了个乌眼青,李道宗屁都没敢放一个。
而皇帝居然也不追究,只是在中间和稀泥,而对尉迟恭,一句苛责的话也没有。
尉迟恭也看过了高峻掏出来的这本书,气得胡子都飞扬起来了。
心说老子的功劳不算小了,也不想同赵国公攀比什么,岂会用得着你姓许的给老子东偷、西盗的贴金!
谁知道别人怎么想这件事!
今天揭露出来,八成都会有人想,这是他尉迟恭借助和许敬宗的亲戚关系、两下里偷偷谋划了要这么做的!
这份亲戚真他娘的耻辱!
尉迟恭眼睛一眯,十分难看地皱了脸,对站在不远处的许敬宗招招手、极力压着声音、和蔼地对他说道:
“小匝你过来,叔公有话对你讲。”
尉迟恭今年六十三岁,而许敬宗五十六,两人之间只差着七岁。
但尉迟恭的孙女是许敬宗的儿媳,他在盛怒之下,当众称呼太子右庶子作小子,虽有不雅但也没错,自称叔公也称得上。
许敬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地捱到鄂国公近前的,还没站稳呢,尉迟恭的一大脚便踹了过来,
“我日你娘!怎么摊上你这么份亲戚!”
许敬宗当时仰着就滚出去了,鞋也甩出去一只,感觉大老黑并不打算完,因为随后,又几声步履沉重地追着他过来了。
许敬宗差着声调儿,叫道,“殿下救我!”
随后痛彻骨髓的几脚又接连地落在他身上,许敬宗感觉着自己的胯骨轴都散了,再被一股大力当胸揪住,身子飞也似地腾空被抛出去、重重地砸回地面,“殿下救我——”他喊道。
太子侧了身子、皱着眉头不语。
他真不大敢发话制止尉迟恭,但就任他这么当廷撒气玩,一是许敬宗就废了,二是这也太不严肃。
这成什么了?扁人扁到了金殿上来!
父皇在场若是不加理会,那是父皇有个资历在,也没人说皇帝压不住阵,真要喝止的话这个大黑脸也听。
可是万一自己喝止不住,接下来就没法收拾了。
而别人哪敢上前!李道宗吃过尉迟恭的亏,而长孙无忌有那个资历,但他没那个力气。
再说,尉迟恭突然发狠,起因就与赵国公有关,长孙大人上去没准事情更大发!
万一鄂国公真真假假地、再给他来上一下子,长孙无忌吃了闷亏也没处讲理了。
高峻心里暗暗地数着,估计着这几脚已经差不多了,再看看太子的脸色,也还没到十分难看的地步,便几步跳上去,一把抱住鄂国公,
“国公、息怒!都是晚辈非要背《威凤赋》,不然也没有这一段!”
鄂国公气未消、还要再下手打,但他在高峻的怀里挣了几挣,也没有腾出手来,这才气呼呼地停下道,
“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不是看在孙女的脸面、早就狠揍他!老子的威名是打出来的,还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