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不好意思,说道,“那我与柳妹妹,到底哪个的脾气大呢?”
高峻道,“都是一个德性!还有思晴,居然也把我骗过了,还有李婉清,刚到牧场村便拿画轴打我。只有樊莺是个本色,但脾气更坏!”
苏殷“扑哧”一笑,“尚书令大人,要怎么写呢?”
她手中提着笔,面色微红,尽显妩媚,眼神定定地看向他。
她知道,高峻想做的事,至今还没有不成的,那么叔叔苏勖头一次到她府上来张口求事,总该有个满意的结果了。
高峻道,“呃……一定要写出褚大人的顺口溜那个气势来!先说天、后说地,中间说人事,先讲几句古再说几句今,忠孝仁义最好也来上几句。
总之,我最后就是要将邓州一拆为二,将丹江口全部的水面、顺阳王的封地,全部从邓州划出去!将他无理霸占的那些地方统统划出去!”
“总得有个依据吧?”苏殷说。
高峻咬着牙,“本官最容不得狗眼看人低的人!更看不得落井石!”
“你正经点!这让我怎么写!”苏殷嗔道。
高峻正正颜色说,“国家赋役之法,是租调庸。其法若得久远,则敛财必均、人丁必固,使府兵战有所出、归有所营。是为……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也。田之将无,何来身家?”
苏殷诧异于他一出口便思路清晰,连忙伏案去写,而高峻又道,
“贯彻均田之法,首推北方为好,因宽乡多也。而岭南山岭层叠,土地贫少,百姓所营之田,一户不过十亩五亩。”
苏殷再度诧异,“峻,你怎么说到岭南去了呢?”
“哼!北方我敢随便说么?不得有一百个李士来咬我!要不是你叔叔的事,我怎么会如此仓促!至少也得等上几年,扎扎根基才敢。”
苏殷吐吐舌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常以外宫苑总监的身份巡察皇室外苑,出行次数最多,而李士占的地最多了,褚大人等一些高官也有不少。
而且自武德初年到贞观二十二年,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圈地之风愈演愈烈,早已危害到了均田制的施行。
有的地方,一户人家即使拥有十数顷的土地,也有可能在权势逼、诱之下几年内舍个干净,而户主则给人去帮工。
“峻,想不到此事让你为难了,又是亲王又是高官,哪个也不能轻碰。”
“哼!外宫苑总监就能轻碰么?一个不满意,就当着外人耍起来了!”
苏殷脸上羞红,但觉他亦正亦邪的、在书房中研究着如此大的事,还有功夫开玩笑。
一般的人,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
“你快说吧,”她轻声道,“若再久了,柳妹妹又不踏实了。”
“……十亩五亩,家贫无以供葬者,只能卖永业田,但这种情形是不违制的。然而卖田后如何生活?
如果卖田人恰是府兵,田都没了,他如何自备甲兵、口粮以服出征、上番之役?此乃涉关社稷之大事!”
“然天下州府,窄乡众多,情况多样、不一而足……施政并不统一。”
“臣议:山南道邓州南阳郡,山岭、林木、水利大多类如岭南,拟划出一州地方来,取‘均田’之‘均’作州名。下设武当、顺阳、丰利三县以做尝试。由朝廷委派勤勉之官、模拟岭南窄乡、于行政中慢慢摸索、贯彻均田之良方。”
苏殷崇拜地说,“峻,你绕的弯子可真大!!!”
高峻翻着眼、瞅着屋顶随口说出,在苏殷看来却是一篇极为有理有据的宏文,而且所议之事连她也瞬间便被折服了。
他在这份奏章中,故意避开了高官云集的京畿周边,只说北方均田制贯彻得好。这样,就不会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反感、以及可能出现的、来自于他们的联手反制。
这是件真正的大事,高峻初入相列,根基尚浅,他这样做是明智的。
当然,如果皇帝陛下能从中嗅到些什么另外的东西,再由皇帝亲口提出,就没高峻什么事了。
他不提圈地,只提均田,声称搞不好均田,将会带来府兵根基的崩塌。
这将是连大唐皇帝都承受不了的严重结果!苏殷相信,皇帝陛下见到尚书令的这份奏章之后,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而摸索窄乡行政之法,只算是试点,而且是“慢慢摸索”,那么,说来说去,此议获准后,短期内也就是这一份了,但恶心邓州刺史是免不了的。
试想,一旦邓刺史由顺阳王封地上非法圈来的土地,猛然间、一下子,都被划到均州去了,估计他要缓过神来也得些日子。
但苏殷又想到一件事,便问,“怎么不直接将邓刺史调离邓州呢?这不是更简便易行吗?”
高峻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这事如何提出?如果由尚书令提出的话,针对性就太强了,以什么理由?
说邓刺史非法圈地,无疑就碰了雷,说他抠金蟹黄、中饱私囊,又不是六部正管的差事,而且还隔着行呢。
就算有监察御史去查,那也得有人告啊,知情的都让邓刺史父子喂饱了,而且耽搁来耽搁去,迁延日久,苏勖大人非急出病来不可。
另外,高峻还隐约地希望,皇帝或者太子殿下,能够从这份奏章中看出点别的大苗头来。
苏殷这么问,高峻一时不好说得清楚,便坏笑了一下,反问,“你说……让一只狗守着一块肥肉,眼巴巴的,但就是吃不到嘴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