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旧话重提,有警示也有威胁,孙氏父子被人拿捏住七寸,不得已只好喏喏称是,又指天誓日表了一番忠心,过后三人才算敞开话匣子,推杯换盏了一通,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后半程已至月上中天,孙宅上房里香风阵阵。沈寰轻而易举躲过了稀松二五眼的护院,潜在拔步床后头的帷幔里。
床上坐着一个瘦小纤细的女孩子,看背影颇为楚楚可人,她是那道香风的来源,也是今夜孙氏父子都惦念的那匹扬州瘦马。
沈寰从前听家里老嬷嬷说过,所谓扬州瘦马,当然与马无关。只是形容女孩子苗条消瘦,清丽婉约。至于为什么冠以扬州二字,却是因为两淮富庶,那儿的大盐商见多了金陵丰腴艳魅的女子,想换换口味,这才别出心裁想出来的花样。
这些女孩子打小被牙婆悉心培养,弹琴吹箫、吟诗作对,打双陆、抹骨牌,可谓奇技淫巧样样熟稔。如今水汪汪的双眸半垂,欲说还休的看着孙道升,便是要把他的魂也生生勾了出来。
谁知好事未成,孙恒却闯了进来。儿子明着不敢和老子抢人,可架不住心里火烧火燎,想个辙借口商谈盐引的事儿,是为成心来搅局。
孙道升岂有不明白的,忙打发了少女去院子里候着。等人走远,才不悦道,“大晚上的说这些个做什么,你是酒吃多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想头?我告诉你……”
“父亲,儿子清醒得很。”孙恒截断话头,先发制人,“只是想着这女子来路不算正,别是那姓吴的派来的细作,父亲还是多留个心眼才好。”
说完忽然一阵扭捏,吞吐着说道,“不瞒父亲,儿子也是见了她,忽然间就想起了沈家表妹。要说这会儿她也该有十五了,正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这么些年没见,儿子时常想起来,觉着还是愧对了她。咱们几次三番着人打听,回来的人都只说,她跟了个姓祝的男人走了,眼下也不知道流落在哪处。唉,也算是红颜薄命……”
“怎么又扯上她的事来?那妮子性子太烈,不是你能摆布得了的。要不是她当日誓死不从,绝不给你做小,咱们也不至于把她送到那么个地方去。你少事后操闲心了,她有一身武艺,又是个爆脾气,说不准早就离了那姓祝的,不知现下在哪里逍遥。你倒是担心担心,她别哪天回来找咱们麻烦才是。”
沈寰听着这些话,脸上神色愈发冷冽。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难得这对无耻至极的父子还能在此时想起她来——也不过是借着那瘦马的名头,回味一道当年干的下作事罢了。
心念动处,手里捏着的两枚石子业已瞄准,便听噗噗两声,两粒石子已分别击中了孙氏父子的哑穴。
两人一站一坐,顿时一团慌乱,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黑影闪过,身上跟着一阵麻痒,竟是就此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