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无月无星,瑟瑟西风中,马蹄零落,便叫这清冷街巷,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
连院高墙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骏马悍将,却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无神的目光越过俨然屋舍,他看着那朱门外朦胧的灯火,猛然勒缰,神色间带着种不言而喻的寂寥与忧郁。
战马轻嘶,战袍被风卷起,一人一马立在那里,有如铜塑般一动不动。阒寂夜里却响起一声清铃摇曳声。
“将军回来了?”清冷的声音轻声问着。
“恩,回来了。”
街边的影子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一个任何人见了,都会联想到秋雨的女子。
左手扶着腰间长剑,右臂弯里夹着一顶虎头金盔,此刻正背靠在一面白璧上,红衣似血,青丝束起,眉目有如玉砌。
红袍下,一个小巧的金铃轻轻摇晃着,记得,她曾提起过这小铃的故事,只是,他见她,似乎都是头冠羽胄,倒提长锋,从未见过她将此物拿出来过。
他思量了片刻,便蹬鞍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你等了多久?”
“不久。”那女子微微直起身道“约莫一个时辰吧。”
“辛苦了……”
“无妨。”她腰间的金铃轻轻响了一下,眼底便映起一点萤火。
原来是她拿出了一个火折子,猛的甩了一下手臂,将它给燃了起来。
“将军才辛苦。”说着,她便从身边的墙壁上取下一柄火炬,像是她早就备好的。
火折子碰上火炬,猛的窜起一道火苗,摇曳的火光吧原本隐约可见的道路照得通透“西风渗人,进府衙谈吧。”
“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衙。
她在风沙中关上窗户,挑了一盏油灯。
林霄一直觉得,他喜欢和唐慕云说话,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得多。
可是现在,林霄却觉得的与她说话,实在太过难以开口了。
一时无话,林霄倒是想起南宫落雪交代他的事来了。
“慕云,这是落雪给我的,她……想让你也看一看……”
拿出那两卷想读又一直未能翻看的《武安大传》递到唐慕云面前“你挑一本吧。”
“那……”唐慕云犹豫了一下,随手拿起了放在口上那一卷,也不曾看一眼,便草草收了起来“慕云便先看此卷……将军稍等我片刻。”
不由分说的,她便从厅内跑了出去,不一会又折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串精致的坛子。
“新酿的杏花儿。”她如是说。
似是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她略微顿了顿,又道“喝两杯,好说话。”
“也好。”林霄起身取了两个茶杯“平日也不曾饮酒,只好用这个了。”
“无妨,就像月圆之时。”她摘下酒坛的封盖,将茶杯斟满。
那天也是这样,两个都统的营帐里,找出一个酒盅来。
“是,就像月圆之时。”
林霄举杯细细的啄了一口,轻轻的咀嚼了两口“这酒,雨棠藏在何处?”
“藏在厢房的书柜里。”擦了擦洒在桌上的酒水,她端起杯子晃了晃,看着杯中的烛火,略一莞尔“原来你还是惯着她的。”
“你……笑了?”
“将军又不是从未见过。”她又笑了笑“慕云不是死人,自然会笑。”
碰了碰杯,两个人愁眉苦脸的将酒咽下肚里。
“将军今日为何此时才归?可是遇了什么麻烦?”
“诸事不顺罢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轻叹一声,他抓起酒坛,一边倒酒一边道“落雪走了,雨棠也走了,明日,宋刚也要走了。偌大一个龙城,却只剩我们了。”
“的确,只剩我们了。”
又是两杯下肚,两腮微微泛红的唐慕云捋了捋额前青丝“你今天说……我等为将的,朋友本就不多。又说落雪托了你四件事情……究竟是何事?”
林霄解开头盔的系带,把它卸了下来放在桌上“第一件事,我已办完,便是代她向慕云解释,还让我告诉你,记得回信。这第二件事么,便是我今日所说的,喜怒哀乐,不全为自己。”
“她不辞而别,反倒怪我不会信件了。不过这第二件事倒是颇为有趣。”她捧过他的头盔,放在了一旁的甲胄架子上“她为何要提此事呢?”
“放心不下罢了。”林霄不自觉的笑了笑“她的朋友不多,几乎都在龙城了。”
“自作聪明的笨蛋。”唐慕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荧光“分明是个不懂事的酒鬼……两个酒鬼凑到了原阳,才是教人放心不下。”
“不说她了。”她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什么情绪给抛开似的“难得你今天如此爽快,不醉不归。”
“恐怕慕云才是难得爽快,霄便舍命陪君子吧。不醉不归!”林霄陪着她饮下这第三杯,只觉面上燥热。
唐慕云喘了两口粗气,似乎是想把酒味全给呼出来似的“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便是寻这《武安大传》残本。让我们多看看。”说到这林霄忽而苦笑了一下“其实,不过是想让我们彼此多说说话罢了。”
“所以说她自作聪明。”埋怨一般的咽下一口酒,她不禁抱怨道“莫不是没有她的交代,我们便不说话了不成?此处只剩你我,我不与你说话,又得何人?”
“是啊,越来越像大帅了,唠唠叨叨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嘘唏一阵之后,她又问“第四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