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西岸一座雅致的宅子里,左羚正在招待两位客人。
这是两位老先生,年岁在六十岁上下,他们是海内书画古董界的顶级权威。
坐在左面的一位穿着绛紫色棉袍,瘦高个子,面相清癯,一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精气逼人。
此老乃是北京梅竹斋的总掌柜翁延龄,号称海内书画古董第一行家。
北京梅竹斋类似于清朝的琉璃厂,不仅集海内书画古董生意之大成,也涵盖其他许多领域,比如文房四宝、印笺篆刻等等。
梅竹斋在各地都有分店,最大的两家自然就是北京和南京两地。
在苏州,也有几家梅竹斋分店,况且日常使用的笔墨纸张大都是从这些店里购买的,当然他并不认识这位梅竹斋的总掌柜。
坐在右面的却是一个矮胖子,身着绛红茧绸长袍,似乎故意要来跟翁延龄作对似的,什么地方都跟他相反,一张富态态的商人脸,眼神有些浑浊,一付熬夜过多,总是没睡醒的样子。
可是在士林,大家听到他的名字时的崇敬并不亚于翁延龄,此老名为孙广劭,乃是南京晋宝斋的总掌门。
晋宝斋和梅竹斋经营业务基本相同,只是没有梅竹斋涵盖的范围广阔,比如文房四宝的生意就做的少,主要还是经营书画古董买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丝毫不亚于梅竹斋。在江南,晋宝斋根深蒂固,实际上的名头比梅竹斋还要大些。
这两人也是应邀前来为况且跟唐伯虎的比画做裁判的,而且是主裁判,他们代表的是民间名流这一方面,周鼎成则代表比较正式的官方。
实际上也是如此,周鼎成乃是皇宫大内的书画鉴定专家,即便梅竹斋跟晋宝斋有时候拿不准,也会请周鼎成来帮助鉴定,相反也是如此。
左羚听说这两人到了苏州后,立刻发出邀请,请他们到舍下一叙,坐下奉茶后,左羚也就说明来意,撒娇作痴的求这两人在评判中偏向况且一些。
左羚跟这两人在南京已经见过多次了,不是左羚找到他们,而是他们先找到了左羚,因为这两人都是左羚母亲昔日的狂热爱慕者,即便到今日,那份爱慕不仅丝毫未减,甚至更加激烈,人老了,难免对自己的青春有所怀念。
一提到左羚的母亲,两个老头子立马精神焕发、两眼放光。可惜佳人已逝,胸中自有无限悲痛与感慨横亘其中,见到左羚后,不由得把这份情感又都投射到她的身上。当然,这种情感是不一样的,他们对待左羚多了一份父爱的宽厚,看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当年他们还在壮年,也正是一生事业名望臻于顶峰的时期,他们与一众左羚母亲的爱慕者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把女神娶回家里,最终只有左羚的父亲左文祥一人如愿以偿。
自那以后,他们对左文祥自然嫉妒痛恨,后来听说左羚母亲婚后并不幸福,这更加深了这种仇恨,左家在南京一带的生意始终在苟延残喘,就是因为左羚母亲当年众多的爱慕者层层狙击造成的。
至于在北京一带的抵抗,则完全由翁延龄一人完成,左家在北京连一家分店都没能开成。
在面对左羚的时候,这两人多少有点感到愧疚,因此想方设法做补救工作,年长者能做的事情,他们全都做了。言语上的关怀还是次要的,他们表示,经济上也可以帮助她,只要她肯开口,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若不是左羚抢先宣布了一条规则,决不给任何人做干女儿,这两人怕是要为争抢干女儿打上一仗了,当然这样的话,加入这场战斗的可能就不只是他们两人了。
左家爽快答应把江南一带的产业划给左羚自己,让她自立门户,也是看好了左羚能得到当年她母亲的那些狂热粉丝的支持。
可是,左羚撒娇作痴提出的却是一个无法作答的难题。
“羚儿,你这可是难死我们了,你换一个要求吧,什么都成,只要不是这个。”翁延龄听到左羚说明要求后,脸上挤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羚儿,你就换一个要求吧,要银子、要打通门路,要任何支持,只要你说出口,我们两个老头子拼了老命也会做到,不说二话,可是让我们自砸招牌,这事做不得啊。”孙广劭也觉得这要求等于杀了他一般。
左羚娇憨道:“哼,这可是我第一个要求,就吃了闭门羹,你们还好意思说什么有求必应,绝不推辞,这话是你们二老自己说的吧?”
翁延龄跟孙广劭有些傻眼,的确,他们两人前些日子跟左羚见面时,的确是说左羚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他们能办到的,有求必应,绝不推辞。
可是这事他们不是办不到,而是真的不能这么做,这不仅会毁了他们两人一辈子积累起来的声誉,也是他们祖辈几代人打造出来的金字招牌,梅竹斋、晋宝斋就靠这声誉独步大江南北,这也是要传给子孙的,不可能在自己手里黄掉。
翁延龄憋了半天,很是费劲地说道:“羚儿,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说的这小子名不见经传,他怎么能跟唐伯虎相其并论呢?若是换一个人,不是唐伯虎,苏州才子中换任何一人,我们眼睛一闭也就认了。可是,这是唐伯虎啊。”
左羚不乐意了,眼睛一斜:“唐伯虎怎么了,唐伯虎是神啊,他就永远不会输吗?”
“你还真说对了,唐伯虎在江南文林中就是神,你不知道,我们不怪你。可是,我们不能不守规矩啊。”孙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