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膳房占了东南角上一半随音堂大的地方。这会子二十几名膳厨与厨娘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各房的晚膳与前殿的宴席,各房太监们在皆守在炉旁,等待着成品出炉。
“世子妃的汤好了吗?”她走进去说道。
管着一排小灶的厨娘立刻拢身手躬腰:“劳烦郡主再等等。”
宋鸢在炉旁的红木椅上坐下来。
膳房干干净净,王府不会允许做吃的地方存在有一点的烟油烟渍。
打从她听从他的建议得到了徐滢的信任起,渐渐地也有资格接近她的膳食。而且因为她有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因而时常她去荣昌宫串门的时候总会顺便往膳房将她的吃食一并带去。
宫里是玩施毒陷害这些阴私的老窝,从那里出来的人别的不说,在一个吃字上是端底把控得严格的。王府每一道送往各房主子跟前的食物都要无数道关卡,更何况送往荣昌宫的东西——因为宋澈打小丧母,太后和皇帝更是关心,所以荣昌宫的安全程度堪比宫中太子。
所以王府里没有人敢在吃食上轻易动心思。
于是膳房的人对宋鸢的到来也习以为常。
她端着厨房送来的茶,盯着荣昌宫的灶旁正忙碌着的大厨们。
每个宫都有独立的炉灶,正比如每宫的主子都会有专用的餐具。
离荣昌宫最近的这个就是承运殿的炉灶。
现在,膳厨正在盛着虫草汤。一共四碗。
她藏在袖子里的十指都有些发颤,不知道最终哪一碗才会落到杨沛手上。
“王爷先前吩咐过,杨先生是南方人。口味偏甜,这碗碟子里搁着兰花的是加了点糖的,等会儿记得端给杨先生。”正在无措间,膳厨忽然间交代来端菜的小太监说道。
她闻言攥了攥拳头,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赶巧就有这样的机会,难道老天爷也希望她下手吗?
她垂头掩饰着发颤的双唇,看看已经走过来准备端汤的小太监。咬牙站起起来,交握着袖子里的颤个不停的手,假意走到灶边去看汤色。
她也擅烹饪。前来看看火候也并没有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借着伸手揭汤锅盖子的功夫飞快将一撮粉末拈到了指尖——蒸汽的氤氲掩盖了很多细节,但她终究是顿了顿,才横心将药粉投进那搁着两朵娇兰的汤碗。
汤水散发出的氤氲掩去了面上的细末。而等氤氲渐散。那细末也彻底沉入汤底不见。
她抖着手将徐滢的汤又盖上,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吐了口气,然后回到原位吃茶压惊。
大家正处在忙碌中,没有人会料到亲王府堂堂的郡主居然会在来客头上做这样的阴私。
四碗汤被盖上盖子,由小太监托出端了出去。
这里厨娘也把徐滢汤做好,与晚膳放在一起,交由太监随着宋鸢往荣昌宫来。
掬兰苑里宾主四人已经分四方就坐。随侍的太监仆人皆在屋里站着,明明属于私下聚会。阵仗却透着皇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派。
杨沛从前在京时常与皇帝及端亲王聚首,彼此都很熟络。虽然中间相隔了十数年,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不存在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里边吃边说了一轮杨家南迁之后的家常,又问了问如今子弟的情况,小太监就把汤水递上来了。
端亲王说道:“这虫草乃是定国公去年从西北弄过来的,轻易没有的好货色,都尝尝。”
杨沛称了谢,舀了一勺准备入口,见到皇帝身旁的太监将汤端下去做例行检验,遂也停了下来。
皇帝道:“听说你这次上京,是家里出了点事?”
杨家孩子中毒的事情他并没有外传,杨氏他们也未曾,但眼下皇帝却知道了。杨沛看了眼宋澈,与皇帝颌首道:“不敢隐瞒皇上,的确是出了点事——”
“皇上!”
这里正准备简略交代交代,万喜却突然顶着一脸惊色走了回来,看了眼端亲王之后迟疑地说道:“这汤不干净!”
“什么意思?”皇帝立时凝眉,身子都往后扭了半边。
万喜闪身,立刻就有小太监将那碗汤端上来,只见碗内的一柄银勺都黑掉了大半!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荣昌宫这里,宋鸢把自己的饭也搬了过来。
徐滢打量她,只见除了略有点心不在焉,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异常。她把自己那碗花胶汤推给她:“我已经不想再长肉了,这个给你吃。”
她默默接过来。吃两口,她忽然又停下,对着桌面默然了会儿,脱口道:“大嫂,你救救我——”
徐滢抬头。
她咬唇颤抖着:“我,我办了件糊涂事。”
徐滢凝眉望向她,“什么事?”
“我,我往杨先生的汤里下了,下了一点砒霜……”
她话没说话,汤勺已砰啷跌落在汤碗里。
徐滢屏息半刻,腾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夫人她,她被人绑架了,那个人,逼着我向杨先生下手……我没有下很多,我不想杀人,我更不想跟大嫂为敌,但他可能会中毒,现在过去可能还来得及……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大嫂你救救我……”
她扑通跪下去,整个人都已经筛糠。
徐滢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指了指她,大声道:“来人!”
“世子妃!出事了!”
门外人还没进来,便已传来侍棋的惊呼声,转瞬她大步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