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睦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没不带半点别的意思,说完了一句话就立刻又回转过去,等周瑜有意无意地侧头时,她已然向后退开半步,朝他点点头,全没意识到方才两人靠得那么近有什么问题,神色清明:“皖城之事,就照公瑾的意思办,我就不扰仲景先生诊脉了。”
她也不问周瑜为何突然会来,何时要走,只拱一拱手,就要拂袖离去。
“请将军留步稍后……”张仲景捻须一笑,侧身先为李睦让了路,又朝周瑜施礼。
然而周瑜的目光在大乔身后的房门上略略一停,就转而摆手:“不必了,病而延医,瑜乃一武夫,留在此处又有何用?先生若需用药用人,只管开口便是。”
说实话,他已然记不清小乔的眉眼长相,再是国色佳人,也只是世人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而已,镌刻心里的那副的眉眼就在身边,他又何必再见梦境中人,为自己徒增困扰。
抬眼见张仲景看他的目光之中多有戏谑意味,不觉面上发热,偏转过头去。
张仲景也随着他的目光向那门处看了一眼,再看已经走到影壁处的李睦脚步一顿,缓缓抚须,应一声诺,又朝后退开一步,将通往影壁方向的石径全部让了出来,让周瑜快步朝李睦追了上去,仿似足下生风。
从宅院里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而行,良久都不曾说话。
李睦没有回头,就能感觉到周瑜的郁郁之气,似乎方才大乔提及孙策,又令他心生悼意。
犹豫再三,终叹一口气,停步回头。
“周公瑾……”
“阿睦……”
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一愣。
“让你先说。”李睦极有气度地摆手。
“子义于淮口数败袁术,数日前袁术粮尽退兵,子义念其收容之义,不欲追击,已动身回吴。”周瑜的语气之中略带一丝隐忧,“他是恩义不负的壮怀君子,可落在旁人眼中,却免不了一条按兵不动,故意私纵袁术的罪名。”
孙策的死讯传至吴郡时,正逢刘备袭得徐州。袁术不见刘备出兵来伐,便欲趁此时出兵江东,太史慈领兵迎敌,守牛渚口,将袁术挡在九江郡内,故而未至寻阳接应李睦。然而李睦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彩,李睦刚刚穿来时,太史慈借居于寿春,袁术曾出面为她请医,又频频送药送汤,以此拉拢太史慈为其效力。
太史慈当时不欲平白欠他人情,也为他押送了几次粮草,扫平了几处山匪。说是两不相欠,但终究是受其雪中送炭之恩,阵前拼杀他可以无愧于心,但袁术几败之后急怒攻心,吐血重病,以至穷路,要他趁此时机行赶尽杀绝之事,太史慈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于是只能任由袁术退兵而去。
军报中虽未曾言明详细,周瑜却也能猜到太史慈必是下了军令不许追击袁术,故而担心他因此而受到攻歼。
更担心李睦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定要翻脸。
李睦紧紧皱眉,她原还在心里盘算着见了太史慈后,该如何向他解释为何他妹子往后在人前不能称他为兄,没想到,却还有这件事更为要紧。
沉思片刻,李睦看着周瑜,摸了摸鼻梁,脑中突然灵光闪现:“阿兄回来,定要在与你打一次!”她眨一眨眼,“不论你二人全力之下,输赢如何,这次你们就在军中校场打,我于众人面前偏帮他,这样定能生出我们不和的传言来,然那些不忿你独揽军权之人自然也会跟着我一同偏帮阿兄!”
只要不是一面倒的攻歼,争得越凶,两相不下,就越容易息事宁人。毕竟有袁术和刘表虎视在册,谁都不想江东真正乱起来。
李睦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主意,还能趁机向太史慈讨个好,没准她这面冷心热的兄长心一软,就不提要她她拉弓挥刀了!
简直是一举数得的绝妙之计。
下邳城中的庆功宴上,太史慈和周瑜打了个平分秋色,胜负难分,但那时到底是在孙策跟前,李睦拿不准他二人当时是不是都留了一手。
她原还准备问一问,但转念一想,其实不问也罢,这次再打,周瑜就算是能胜也不准胜……
要不然怎么叫她偏帮呢?
这些日子以来,吴郡内的士族,江东属地下的豪门,北方的曹操,虎视的刘备,军中老将,殿上文臣,各方势力周瑜都仔细理过想过,却唯独没想到太史慈定要寻他约架这事!
被李睦突然这么一提,周瑜额角的青筋一阵跳。上回他只说了一句要李睦同行去救宣城之危,还有孙策看着,又是出兵在即,太史慈便人前人后寻他连打两场,这回再打……怕已不是分了胜负就能算的……李睦竟还要偏帮他?
周瑜鼻梁都要摸红了:“军中私斗,军法不容……”
李睦眯着眼,挑了眉梢看他:“谁说是私斗了?不过寻常切磋比试,无仇无怨,何来私斗?”
“你……”周瑜被她一噎:“那若是……”
“哈哈哈……”看着这个英风儒雅,知机善决的男子一脸纠结,李睦莫名的心情就好起来。于是她决定就这么让他继续纠结着,也挺好,“放心,阿兄自会有分寸,不会动摇军心,令将士之间妄生其他争斗。”
当然不会动摇军心,军中那些小子只会高兴有热闹瞧!
军中主帅新丧,趁哀兵之势破江夏之后也未免会出现人心不稳,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与太史慈出面比试一场,或许……正好能借此时机整一整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