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符的独子,怎么她倒是比他还紧张?
李睦不去理他,只管好声气地哄孩子。
孙绍慢慢平静下来,自己抹了眼泪,侧头偷眼瞥了一眼周瑜,伸手扒住李睦的肩膀,挺直了腰板凑到她耳边:“仲景先生……说……不能说……我问那两个小吏也不说……可我就……知道……”
李睦点点头,这回倒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也学他的样子凑到他耳边:“那仲景先生有没有看到二叔房里的客人是谁?”
细细的热气钻进耳朵里,孙绍缩着脑袋躲了躲,哭得发僵的脸上总算闪过一丝孩童的生动,看着李睦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他扛着我跑……”
这个张仲景……倒是不简单。
能看穿孙策死后左慈会用天命操控军心,还能说是医者不畏天命,可能在听到一个孝子说出这种话时不怀疑不追问,还即刻辨明利害,拔腿就跑……如此反应,简直快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转念一想,同时乱世的神医圣手,华佗最后死于曹操刀下,张仲景的名望不下华佗,却能平安一世,可见自有其处世之道。
李睦笑了笑,不再追问,仔仔细细把孙绍身上拱乱了的衣衫一层层拉好。天气尚寒,纵然屋子里还烧了火盆不算冷,却也不敢就这么给他统统脱了重穿,只沿着衣摆拉平,再将襟口对齐,重新绑好衣带。
周瑜见他两个交头接耳,心里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面前这个女子本该曲裾绕膝,种几株花树,酿几瓮美酒,自在逍遥。却因他被困在这一身短褐里。当初李睦换上曲裾时展袖转圈,欢欣万分的样子仿似就在眼前。
惊讶,欣喜,如释重负,还是懊恼,愧疚,黯然无奈,他说不清当看到李睦出现在军帐外时自己心中何想,只清楚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怒火,滔天席地,简直就要将他一身血肉都烧尽成灰。
他行事自来思虑周详,一念定计,便从不后悔。然而只一次,悔之莫及。
“阿睦……”
“周公瑾,我问你一事,”最后往孙绍身上拍了拍,李睦终于抬起头来,却没让周瑜开口,“你之前将徐州的布置尽数归于孙权,下邳一战,跑了袁术,你也把守城的军功都算在我身上,孙权有这些为底,纵然你在军中的威望胜过他,也该知你一心为孙氏基业,为何还不能容你?”
既然历史上的孙权继业时了无寸功方才忌惮周瑜,但如今“孙权”两个字在军中的威望,即使不能与周瑜相比,想必与历史上那个仅有宣城一役的孙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历史上上演的君臣猜忌,是否也可以不再同日而语?
李睦目光湛然,她不是不知道孙权对她的敌意。但那于她而言,不过是缠绵病榻的病人怨天尤人,一旦孙权伤重痊愈,又知她身为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窃走他的地位,这敌意还能剩下多少?更何况,逼得她无路可走,对他本身也未必能有多少好处。
“阿睦……”周瑜慢慢垂下目光,神色复杂地扫了孙绍一眼。
“直言无妨。”见了他的神色,李睦已然猜到答案,在孙绍的肩膀上按了按,“你既要阿绍为主,何为忌何为防,也该让他及早知道。哪怕现在不懂,以后经事时,至少也能有些印象。”
就像他最终听懂了兄终弟及的意思一样。
周瑜讽然一笑,不答反问:“你之前来县府看我,进来时可曾被外面的兵士所阻?你若此时再出去,能否将他们驱散,遣回军营?”
李睦默然。这县府外面都是跟随周瑜一路征战的兵士亲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马,若非有皖县那句没有时效的军令,看方才那拦门兵士的架势,她还真的未必进得来。
她不是上位者,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固有的自觉,被人拦下来时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第一次周瑜带她到军营时,就跟她细说何处能去,何处要绕着走,寻阳是军城,周瑜派兵守了县府,在她的意识之中,也就将这县府当做了不能去之处。
此时周瑜这么一提,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冒认了孙权,这寻阳城内又有何处去不得?更何况县府之地,本就是她居住之所,周瑜驻兵于外,但若是换做孙权……
李睦眉头紧皱,长长呼出一口气。
当着刘备冒认孙权是一回事,要以孙权之名做孙绍的摄政王又是另一回事。她或许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有所印象,能根据种种后世的记录大致推测出孰忠孰奸,何人可信,或许还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的东西,但若要真正与这个时代的人一较长短,她依旧还是心虚。
更何况,三国纷争,进退战局,从此她深陷其中,便是要与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才站在一处,一较长短。
就像是火药一样,很多东西基于理论而缺于实践,她炸飞一个铜炉,而左慈则能炸断一道城门,她心里的那点“先知”,究竟最后是利是弊,能得能失,却实在是难以估量。
又怎能不心虚!
周瑜缓缓上前将孙绍从榻上抱下来,替他理了理额发,目光湛然地望着李睦,眼角尚有微红未褪,俊朗英武的面容上也不见了往昔的自信从容,反而添了一丝李睦从未见过的局促:“初闻伯符之丧,我方寸已乱,言不及思,神未归属,口出胡言而不自知,背信忘诺而不自觉,你……不要放在心上……”
“三月之内,我必拿下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