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半云自言自语道,眸色之中,缱绻着满满的追忆。
曾几何时,有山名巫,巫山之巅,落有一亭,名曰听雨轩,巫山山脚,绕有一湖,谓之听雨湖。
他曾在听雨轩中,偶遇两男一女。
三人中,一男好棋,一男喜酒,一女擅琴。
那是一个暮至黄昏的时候,巫山之上,有风微起,有雨点点,雨洗尘积,心旷神怡。
池半云与三人饮酒轩中,落手执棋,众生为局,悦耳琴声,天地为弦。
霜散飞晚,枯荷听雨,落顶亭轩,薄雨蒙蒙。
那一夜后,几人分离道别,池半云甚至都不知三人名讳,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巫山之巅的听云轩。
自那以后,池半云朝思暮想,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一道倩影,一道在落雨之下抚琴轩中的倩影。
他深知这天地,造化无穷,却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成为一个不知归途的人。
时至今日,池半云已然记忆不清,白云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过?
他从未放弃过探寻,只为心中那一道永不可磨灭的身影。
但事与愿违是,他始终都一无所获。
等到了现在,他握住了苍老,拥有了禁封时空之力,心却也好若一下变得地老天荒了起来。
追忆至此,池半云怅然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相逢曾赋琴棋酒,凌云志跹满风雨。今看翩影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往昔?”
叹罢,池半云的相貌突起变化。
原作俊秀的脸庞,顿被皱纹缭绕,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染色以霜。
远远看去,他就如一个迟暮的老人,一动不动地伫在广场上。
也不知何时,他的身影渐趋虚幻,直至最后,只余下朵云闲悠,缓缓飘荡在天际。
于此之际,天翊等人依旧前行在平原之上。
半月之期,已过四日,过重楼之后,还有山岚要行。
夜幕降临,一行人停驻草野,大青正抓紧一切可用时间恢复自身元力。
此时,天翊静默而立在夜色下,神色有怅,也不知在作何思量?
值此时分,卧月来到了天翊的身旁。
“公子,他走了。”
卧月淡淡说道,目光不由看了看远处那直入云霄的高楼。
“他还会回来的。”
天翊回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卧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公子,那你可知他因何离去?”
卧月皱了皱眉,对于中土之地,他了解不多,对于中土之地的重楼,他更知之甚少。
天翊摇了摇头,转而收回远眺的目光。
下一刻,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晓梦。
此时晓梦正闭幕调息,许是察觉到了天翊的注视,她缓缓睁开眼来,眸中带着孤寂的玄寒。
天翊也不言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接着撇开目光。
“公子,给我的感觉,这一片平原似乎很是宁静祥和。”
卧月也没追根以问,反是如此说道。
天翊道:“我们所看到的宁静,只不过是表面而已,暗涌的风暴,许已席卷整个风澜。”
闻言,卧月的脸色倏地大变,盯着天翊的眼神中,饱多愕然。
虽是如此,卧月却没有再继续追问,而天翊也没再相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好半响后,卧月提步离去。
于他而言,不需要知道太多,他也不愿去知道太多,他所要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完成对苏远的承诺。
就在众人停歇之际,平原上有一道流光速展而过,其所取向,正是那耸入星河的重楼。
子夜时分,闫帅抵达到了重楼下。
其身子刚一落定,自重楼之中便有数道身影破空而出。
当先两人,闫帅并不陌生,正是当初受池暝所派,袭杀天翊等人的邪剑与狂刀。
还不待闫帅开口,狂刀已夺声道:“楼主说了,你若来了,可直接前去重楼的第九重原天中。”
说着,狂刀侧了侧身,一旁的邪剑等人也做一般无二,俨然一副接引闫帅之势。
闫帅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很清楚,早在他们踏足重楼地界时,行踪便已被池半云掌握。
在狂刀等人的接引下,闫帅顺利地来到了九重楼的原天之中。
此刻,那一宽阔的广场上有一老者静默以待。
见得这老者,闫帅的脸色突地一沉,接着缓步到了老者身旁。
沉寂半响,闫帅开口道:“你老了。”
池半云笑了笑,道:“是的,我老了,心也老了。”
闫帅道:“这么说,我不该来此。”
池半云道:“不是不该来此,而是不必来此。”
闫帅道:“看来你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池半云点了点头。
闫帅道:“她也来了,你难道不打算去见见她?”
池半云道:“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似水年华,早已飘远无踪。”
闫帅道:“她也这般说。”
池半云笑道:“上次见面,我忘记问了,他还好吗?”
闫帅一怔,自然知道池半云口中的“他”指的便是冷轩。
下一刻,闫帅长长一叹,道:“你应该知道风澜学院,也应该知道风澜学院中的无字战碑。”
池半云颔首,道:“这么说,他应该在无字战碑中了。”
闫帅道:“他没有在无字战碑中,因为他就是无字战碑,无字战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