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接着直起身子满脸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回去睡觉去!在这跟俺费什么话,烦死了。还千八百年,这大半年你日日唠唠叨叨,净给妖怪帮忙,估计就没少折俺老孙的寿命。”
“胡说!”锦宁探过上身故作蛮横状,又俏皮地笑道:“当年那齐天大圣何其威风?那可是直闯到秦广王殿里把生死簿勾了个清清白白,何来寿命之说?”
她这般阴阳怪气,孙悟空却也不急不恼,抬手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法术,凭空托着她给她轻飘飘地就放在了地上:“你去俺那屋睡吧,俺想自己待会儿。”
才没说两句重点就要轰她走,这猴子,不解风情!
虽然真的是很困了,但她脚下还是有些恋恋不舍,迟迟不愿动弹。于是她在地上磨蹭了一下,背着手,脚下踢着地上的石子儿,仰头道:“大圣要睡也回屋里睡吧,外头山风冷。春寒还没过去,别着了凉。我去小唐那挤挤就好了。”
孙悟空立刻龇出两颗獠牙:“你敢!俺老孙身如玄铁,怕哪门子冷?你这不知羞的丫头片子!”
“大圣我回你屋里睡了,晚安么么哒!”她一溜烟就跑回山庄里,片刻也不想耽误了。
这猴子脾气太坏,得改,嗯!
她跑回猴子的房间,就觉得心中满满的快要溢出喉咙了。哎呀呀,从前只觉得猴子这种动物长得可爱,却也不知猴王什么的,这么惹人怜呀,哼哼。
这山庄景色秀美,空气清新,屋子里也暖和得紧。她打开窗子想借些月光,却赫然发现这扇窗子正对着猴子坐着的那棵树。而树上那位正扭着脖子往这边看呢。
锦宁心里一动,赶紧把窗户又合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再视下去她又把持不住了哼!
拍了拍枕头,整了整被子,漫长的一天终于又结束了呢。
她阖上眼睛,高床软枕,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渐渐地,远方传来小儿的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偶尔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叫喊。锦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茫茫大雪中,面前是一个茅草屋,外头摆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器具。
哭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下。
她低头去看,猛然发现自己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个男孩的脖颈上。男孩细嫩的皮肤已经被勒出了红印,口口声声叫着爹爹。
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了一个满脸不耐烦的男人。男人满脸胡茬,身上凌乱地披着一件毛氅,看起来是刚刚才被吵醒的模样。
锦宁认得他,他是那个耍猴人。
她知道自己又入了孙悟空的梦了。然而梦中她只是个旁观者,借着孙悟空的眼去看他的过去。
孙悟空将手里被绑得和他当年一样的孩子随手丢在耍猴人的脚边,伸手一抓,放在旁边石桌上的一把大刀便飞进了掌中。
“啊!——”锦宁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幸好,还是那座静谧的山庄。
耳边传来温柔却有力的声音,念诵着安神的经文。她转过头,见玄奘正手持念珠站在她床前为她安神。
“小唐师傅——”她松了口气,小手抚上已是汗涔涔的额头。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黑风山上,大圣与老道说过的话:“若然发现你谎骗俺,定打得你脑浆四溅,不得好死!”
脑浆四溅,真的不只是吓唬他而已。
玄奘坚持将这一遍经文念完,才点上烛灯,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
锦宁觉得好了很多,定了定心神坐起身子。
窗外,月亮已经沿着自己的轨迹行到了屋内看不见的方向。那棵大树上早不见孙悟空的身影。夜如泼墨,峰峦绵延百里,一片宁和。
“女施主,现下你该懂了。有些事情,很难。”暖融融的烛光打在侧脸,绘出他眉眼间英俊的曲线。玄奘此话说得波澜不惊,却在锦宁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难道他能知道她做的是个什么梦吗?应该不可能。他十入轮回,不可能还保留着做佛祖二弟子时的神通。
锦宁思忖了一下,觉得玄奘说得虽有道理,可她仍愿意相信孙悟空是有一颗向善之心的。
先有文殊菩萨说她会忘记他,加上老猪又不小心非礼了她一下,所以才激怒了孙悟空。今日之事,就且算在这两样头上吧。
可猴子真的会因为她终将把他忘却这种事生气吗?总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性子。那么他是在气她只是把他当成是做功德的桥梁吗?
她愈发有些想不明白,干脆甩甩头放弃了心中的猜疑。
玄奘仍是端坐着。她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笑靥如花:“小师傅,有些事情,也不像你想象的这么难。”
玄奘站起身,摇着头叹了口气。
在锦宁看来,他并非是在为了她冥顽不灵而叹气,更不是为了孙悟空的暴戾而叹气。他对于她这个佛祖座下法器的态度始终不明朗,她总觉得,他心里有许多自己的打算,从未与他人言说。
于是这一夜,她再没阖眼。
第二天早上,包括沙僧和八戒在内,几个人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重新上路了。等登上山顶再往回看,哪还有什么祥瑞的山庄?不过是飞虫走兽,一片荒野。
山路崎岖难行,幸而有白龙马驮着玄奘,几人才走得没那么费力些。后来锦宁也懒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本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