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献正思索着是否该借着安兴长公主之手,往杨家多送几个人——毕竟,因有梁国公程家居中策应之故,他们安在公主府中的人已经很是不少了,也有好些人成功地被安兴长公主“送”去了别家。以这位贵主对杨家的仇恨,应当是很有兴趣探一探杨家之事的。
忽然,隐约间,他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在端详着他。时近上元,杨家的园子中挂满了各种灯笼,璀璨绚烂之极,也是招待客人游园的胜景。不过,灯光交织之中,也总有些格外黑暗的角落。方才他与杨谦正是在这样的角落中交谈,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
王子献倏然转身,似不经意地越过一丛矮树之后,便瞧见了里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抬起眉,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处?”其实,他更想问,为何王湘娘会与杨大郎家的阿桃小郎君在一处?而且,阿桃怎会突然出了那个荒废的小院落,来到宴饮当中?
灯火阑珊的上元之夜,整座长安城均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盘旋在身边的烦忧与困扰,尽情地享受没有宵禁的欢愉。观灯、踏歌、赏百戏、尝美食、饮酒作乐,甚至仅仅只是花前月下——人们总能寻着他们最感兴趣之事,与家人挚友共度元宵佳节。
然而,万千人中也总会有一二例外。诸如,正在思虑谋划的新安郡王与王补阙;正在轻轻抚着腹部的杨婕妤;因得到某些消息迟了些而大发雷霆的安兴长公主;因久病不愈而错过了年节各种宴饮的燕太妃。
而某座灯火通明的别院内,此时便犹如阴云密布一般,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书房中,三个年纪迥异的男子正襟危坐,周围的气氛凝滞得如同浓稠的酪浆,足以令不明真相者觉得窒息。
最为年长者看起来正值知天命的年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你想抛下一切?再也不想着为家人报仇雪恨?让那些辛辛苦苦在暗中付出无数代价的人白白耗费了时光?甚至白白浪费了他们的血汗与性命?若是你父亲地下有灵,你有甚么颜面去见他?”
最为年轻者不过是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然而,他听见长辈的指责之后,却依旧无比平静,丝毫不为所动:“正因为白白牺牲性命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才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与饿狼为伍。更何况,所谓的仇敌不是已经去世,便是成了方外之人。我无意迁怒于人,大仇得报,已经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年长者道,“李家人根本不配坐拥九五至尊之位!看似仁善慈和,实则都是伪君子!处事不公,滥用刑罚,何以为君?!既然不配为君,那就应该将他们都赶下去,有德有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