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数句之后,江夏郡王左右望了望,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来:“玄祺,我与族中兄弟们不甚熟悉,你可否帮我引见一二?”他入京之时,正赶上京中波涛诡谲、暗流涌动。于是,在领会了圣人的暗示之后,他只拜访了数位长辈,索性就闭门不出了。这导致他瞧见那些同辈的宗室子弟时,仅仅觉得眼熟罢了,还来不及认识。
其实,如今宗室凋零,留在长安之人早已所剩无几。李徽回首看去,所见的几乎皆是荆王、彭王与鲁王之后。自从发生了李阁被废为庶人之事后,荆王一脉便与濮王府、越王府疏离起来,或许因须得做戏,又或许亦有迁怒之故。至于彭王与鲁王两脉,一个主动谋逆,一个看似不情不愿实则勾勾连连,不来往也罢。
当然,江夏郡王既然有心结交族兄弟们,他自是须得热情回应,定然要将每一位都引见给他好生认识一番。日后只需观察他都与哪一脉的同辈来往,抑或暗中有甚么勾连,或许便能发现甚么蛛丝马迹呢?
“族兄且随我来。”作为同辈之中实权最高的郡王,李徽在这群宗室子弟里的地位是十分特别的。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恨者自然也不少。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谁心里有多少忿然与不满,都不可能表露出半分。于是,尽管彼此并不熟悉,这群族兄弟看起来亦是和乐融融,亲善得很。
不多时,吴国公秦安领着子孙们来到宴饮场中,陆续入席。李徽心里正有些厌烦族兄弟们之间的虚与委蛇,遂借故离开众人,向秦安等人问安。秦安一见他便眉开眼笑,白胖的脸笑得犹如弥勒佛一般,将他按在身边便不许他走了。
李徽一向是个孝顺孩子,索性与秦承等秦家子弟一起陪着他说说笑笑起来。自从他劝服这位舅祖父入宫觐见圣人谏言保护越王,并且在朝会上揽在一起大哭过一场之后,这舅祖孙二人便建立了格外特别的情谊——又似亲昵的祖孙,又似忘年之交,连清河长公主与驸马秦慎都觉得颇为意外。
不经意间,江夏郡王抬首望见他们谈笑晏晏,不由得怔了怔:“……吴国公一向如此慈爱?以前我怎么听说,他有些不苟言笑,似乎对濮王叔父也并不十分亲近?”
若非吴国公当初不愿支持濮王,或许也轮不到当今圣人被立为东宫太子了。毕竟,那时候先帝对濮王的偏爱几乎众所周知,废太子谋逆之后,他离东宫之位仅仅只差一步而已。然而就是这一步,便是咫尺天涯。作为先帝亲信、嫡亲舅父的吴国公在其中起的作用,可谓是举足轻重。据说,有一段时间,濮王几乎都不愿登吴国公府的门。
一旁的宗室子弟听了,笑了笑:“咱们这位玄祺族弟,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长辈缘分。当年他便深得文德皇后之心,时常留在宫中陪伴。后来更是寸步不离先帝身边,时时刻刻都能讨得先帝欢心。如今不仅圣人与皇后殿下喜爱他,已经被废为庶人的越王也疼他,清河长公主与临川长公主都念着他,就连吴国公亦与他颇有眼缘。”
另一位宗室子弟听罢,竟轻哼了一声:“可惜他的长辈缘分深厚,夫妻缘分却浅薄了些。听说他定下的那位杜氏女,也不知是甚么煞星命数,竟然将家中的长辈都连连克死了,光是守孝便须得守上数年。”听起来,他并未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意。
“杜氏?京兆杜氏女?”江夏郡王却仿佛听不出此人的嫉妒之心,跟着叹了一声,“既然是皇后殿下的母族,定然是桩好姻缘。甚么克死长辈,应当不过是流言罢了。咱们是玄祺的族兄弟,也该盼着他早日成家才是。”
见他如此之呆,那心怀不忿的宗室子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撇了撇嘴,转过身不再理会这个病弱的呆子,寻个与他同病相怜的族兄弟议论起来。然而,再度提起新安郡王的婚事时,他细细一想,忽然又嘿嘿笑了起来:“也是,或许唯有玄祺才镇得住这样的煞星呢?”若是镇不住,将那杜氏女娶了回去,濮王府的好运道说不得便到此为止了!!
李徽并不知一群族兄弟已经不怀好意地谈论起了他的婚事。待到荆王、彭王、鲁王等长辈入席后,他同样主动地去问了安。不过,这几位叔祖父待他都有些淡淡的。尤其是彭王,望着他的时候,目光中甚至带着森森的寒意。他心中一哂,只作不曾察觉,很是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不多时,圣人銮驾至,夜宴终于开始。圣人举杯祭祀天地祖先之后,率先一饮而尽。群臣齐声恭贺新春,说着祝词:“饮胜!”
虽是宫廷夜宴,但毕竟是为了共贺喜庆的节日,也并不必过于拘泥什么礼仪。于是,随着乐声响起,众臣很快便放松了许多,觥筹交错之间,连言语的机锋也仿佛变得更和缓了。一位臣子许是有些醉了,情不自禁地起身跳起了舞。见状,其余臣子也立即手舞足蹈地加入其中。
圣人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他们的舞姿,眼角余光望见正襟危坐的侄儿,呵呵笑道:“玄祺,带着大郎、二郎一同去罢。”
“……”李徽实在有些不愿加入到群魔乱舞的行列之中,但圣人既然已经下了口谕,他自然不得不遵从。于是,他便领着蠢蠢欲动的齐王与难掩怯弱的蜀王,挤进了拍手踢腿转圈的臣子们中间。
他的舞蹈尚是当年跟着先帝时学的,刚开始因久久不曾跳过,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渐入佳境。少年人的舞姿,比